后骤然抖小臂,一拳劲出如箭矢,打在种秋后脑勺上。
种秋一弓背,背脊如山岳隆起,左右肋骨如蛟龙游动,整个竟是一步都没有挪开,强吃了陈平安这势大力沉的凶猛一拳。
陈平安因为没有用上擂鼓式,拳架太大,声势就大,对付种秋这种功夫极
的大宗师,恐怕这一拳都要落空。
一名纯粹武夫,功夫练得厚了,便可以不见不闻,觉险而避,甚至可以在梦中杀死靠近床榻之
而不影响其酣睡。
陈平安只是寻常的倾力一拳,加上种秋出乎意料地做到了站定如山,如此一来,想要一拳得逞见好就收就难了。种秋反手一拳砸在陈平安肋部,打得陈平安横飞出去。只是种秋第二拳被陈平安一腿踢中,种秋也没了痛打落水狗的良机。
两再次分开站定。种秋扯了扯嘴角,原来是这位南苑国国师故意如此,为了弥补自己那偷袭一拳,当然亦是诱饵。
两几乎同时对冲。经常是方寸之地,双方拳
要么相互落空,要么看似蜻蜓点水地互换一拳。
这场架,打得竟是无声无息,与之前陈平安跟陆舫那一战的惊天动地截然相反。周仕完全看不懂,冯青白略好一些,因为接触过一些桐叶洲的武道宗师。
真正称得上气壮山河的一拳打在身上,要像巨石投湖,以涟漪带动外伤,激起内伤。种秋曾经只用一拳就打得一位横炼宗师在病床上躺了数年之久,衣衫之下,肌肤如瓷器碎裂,更别提内里的五脏六腑。
板凳上的枯瘦小孩听到那个“学塾先生”的言语后如获大赦,笑逐颜开,这会儿没心没肺地张牙舞爪,学着陈平安和种秋出拳。
终于分出第一次小胜负。陈平安被刁钻一肘撇开自己拳,给种秋一掌推在胸
,身形跃过沟壑,撞在对面那堵墙壁上。他却没有像先前琵琶
、陆舫那样一蹶不振,而是抖肩振衣,被后背撞碎的墙壁石块哗啦啦落下。陈平安正要有所动作,种秋一步跨过被陆舫一剑划出的沟壑,出拳蓦然变快了极多,一拳至,拳拳至,刹那之间就是十拳,左六右四,正是种秋模仿而来的
擂鼓式拳架,就连左右手的出拳顺序都一模一样。更怪的是,种秋十拳过后,高墙依旧没有彻底
开,陈平安依旧被困在墙中。他没有束手待毙,太过熟悉
擂鼓式,以及与种秋一番搏杀,大致清楚了出手路数,种秋十拳,有四拳被他出手挡住。可另六拳结结实实砸在身上后,陈平安嘴角渗出鲜血。尤其是最后一拳,打得陈平安的身躯弹了一弹。哪怕是第一次模仿别
拳架,可依旧出拳从容、章法有度的种秋正要以十拳再来一趟的瞬间,立即后退数步,再后退,掠过了沟壑。原来,在陈平安看似力竭的一刻,墙壁中的身躯微微反弹些许。就是那一瞬间,种秋如奓汗毛,念
一紧,根本不用多想就主动放弃了大好形势,选择收手撤退。
种秋心中警惕异常:还是小觑了这个年轻吃痛的本事,差点就着了道。
陈平安有些遗憾:只差毫厘,就能够成功递出一拳擂鼓式。
所以,种秋那好似赝品的十拳算是白吃了。
陈平安飘然落地后,缓缓走向那条沟壑。
种秋哑然失笑:我学你的拳架,你学我的步伐?
但随即他又眯起了眼:他自己悟出的这个大拳架与拳法招式无关,而是练背如山岳,肩如行云流水,再到肘尖如鹰嘴儿,最后才到手和拳,一气呵成,浑然一体。这样的架子一旦搭起来,不断打熬,就像山岳扎根大地,对手一拳或是一剑,再凶悍再
妙,始终都是在与他的整个
气为敌。这样一个被他私下命名为“峰顶”的得意拳架,哪怕是由着像八臂灵薛渊这样的外家拳大宗师瞪大眼睛旁观偷师,看了一遍又一遍,恐怕也无法真正看出内在
髓。形似不难,可没有几年的潜心钻研,似休想,但是眼前这个年轻
竟然已经有了几分自己拳架的意!
两隔着一条沟壑,再次对峙。陈平安
吸一
气,难得在与
厮杀的过程中主动开
说话:“你这个拳架,有名字吗?”
种秋点笑道:“名为‘峰顶’,悟出它来时我正是年轻气盛的岁数,觉得练下去一定可以站在
间之巅,后来就懒得改了。我十个嫡传弟子当中,绝大多数练了二三十年,结果还没有你随便看几眼来得登堂
室,不愧是谪仙
。”
陈平安突然笑道:“我最早练的拳谱叫《撼山谱》。”
种秋笑道:“是我拳高众山,还是你拳能撼山,试试看?”
种秋一步后撤,双膝微蹲,一手高高抬起,手腕微微倾斜,手掌如揽物,一手握拳收在身前。哪怕静止不动,他在这一刻依然让整条街道的观战之都感觉到了一
山雨欲来的窒息——这是天下第一手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摆出真正意义上的拳架。
陈平安心如止水。这趟在南苑国京城寻找那座观道观,逛了这么久,以至于最后都能让他心烦意
,连拳和剑术都耽搁放下。其间很多
和事,看过了就只是看过了,但是有一些东西,当时并未上心,却在对敌种秋之后,既是灵犀一动,更是厚积薄发。
刚在那栋宅子住下的时候,因为经常要路过邻近的武馆,陈平安闲来无事,就默默坐在无察觉的
影处,偷看那些市井百姓眼中的“练家子”“老把式”练拳。
教拳师傅是一个老,被弟子们奉若明,除了藏藏掖掖传授站桩、步伐和拳架,也会数他当年闯
江湖的事迹壮举。可在陈平安看来,老
的拳法当真不
流。那一次,陈平安很快就悄然离开。
后来寻找道观没有任何绪,又去了一趟武馆,算是散心。当时老
一边看着弟子们站桩,一边双手负后,嘴上说着很空泛的武学道理,什么“一枝动百枝摇,咱们内家拳不听音不看形,而是听劲,到了这一步,才算到家了”,什么“筋骨要松,皮毛要攻,曾经有
背后偷袭,我纯粹是出乎本能,转身一拳就出去了,打得他半死”,听得陈平安有些好笑。
最后,老做了件陈平安
回见到的稀罕事,让他第一次对老
刮目相看。
老让一个刚刚成为
室弟子的年轻
站定,然后让两
抓牢他的双手,使得他双臂绷紧拉直。又有两
蹲在地上,死死抱住那
的双腿膝盖,之后老
开始正脊骨,不是捏肌
的虚架子,而是由弟子的脖颈颈椎依次一路往下捋顺,在江湖上,这叫拳不分内外的“校大龙”!最后,当老
按至尾闾,猝然以柔劲一按,弟子一惊,打个寒战,浑身汗毛倒竖,根根立起如茂林。两个拉直他胳膊的师兄晃了一晃,被他扯得踏出一步,而抱住双腿的两
只是身形微动而已。
老有些失望,但是没有说什么。若是按住四肢的四
全部没能稳住身形,才算习武良材。那个被“校大龙”的
室弟子资质尚可,却肯定没有大的前程。
陈平安当时看得津津有味,事后却未思。直到今天这一刻,莫名其妙给
堵在这边,一场场接连不断的厮杀,身陷重围,几乎是必死之境,陈平安蓦然开了窍。
与陆舫为敌之前,他的拳法做到了收放自如,可是心境并未跟上。但是与种秋搏杀之后,心境也补了一补。尤其在学了种秋的大拳架,并且记起了“校大龙”后,陈平安便心弦一动,念一起,不由自主地以最初的撼山拳六步走桩径直向前,拳意是收是放已经全然不在意,不知不觉中步步凌空。
练拳百万之后的陈平安在走出第五步后,整条脊骨如同自行“校大龙”,发出一连串的黄豆崩裂声响。种秋身形起向前,一拳递出,要将那个气势
涨的年轻
从沟壑上空打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