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跟那陈平安道一声别？”
驶出福禄街后，道路不平，宋集薪身体开始跟随马车轻轻摇晃，摇
道：“那家伙能不能活下来，还不好说，万一只等到一具尸体，多恶心。他陈平安没爹没娘的，如今连好朋友也死翘翘了，那可不就得由我这个邻居，来给他处理后事？”宋长镜嗯了一声。
宋集薪问道：“那个正阳山的小
孩提到过一个
，叫马苦玄，是杏花巷的，跟我差不多岁数，好像他开价一袋子供养钱，把陈平安和那少的藏身之地卖给了正阳山。你知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以前我只听说是个傻子，不承想隐藏得这么
。”
宋长镜想了想：“之前潜伏在宋家的刺客，在骑龙巷刺杀过那个大隋皇子，原本已经被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其中涉及这个名叫马苦玄的少年。这些年里，那名刑徒出身的刺客，私底下多次和马苦玄接触，有可能是师徒关系。如今真武山横
一脚，只能暂且搁置，毕竟大骊军伍当中，就有许多真武子弟，而且官位都还不低。”
宋集薪笑道：“叔叔，你也有说‘只能’的时候？”
宋长镜不以为意道：“谁让本王还有个尾大不掉的身份，狗
大骊藩王。”
马车临近泥瓶巷的时候，宋集薪有意无意道：“陈平安，真的就只是陈平安？”
宋长镜哑然失笑：“在让你搬去泥瓶巷之前，衙署早就彻彻底底查过了，陈平安他家祖宗十八代，很清楚的脉络，没有任何问题，跟‘富贵权势’四个字，不沾边。怎么，那个陈对吓到你了？放心，本王已经大致猜出她的身份了。她那一支陈氏，跟陈平安祖上留在小镇这一支，没有半点渊源，所以放宽心吧，陈平安就只是陈平安。勉强扯得上亲戚关系的，是那个陈松风所在的龙尾郡陈氏，但是你想一想，几百年没联系的亲戚，还算亲戚吗？再者，小镇陈氏这一支，已经落魄到只剩下一个不是
仆丫鬟，穷在闹市无问，富在山有远亲。你好歹读了些书，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宋集薪仍不死心：“那祖宗十八代之前的十八代呢？就没有出现过一个惊才绝艳的大物？一个也没有？”
宋长镜笑道：“原来你是希望陈平安身世特殊一些？”
宋集薪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思，点道：“如果他跟寻常不一样，我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宋长镜越发好，打趣道：“那家伙到底怎么欺负你了，让你有如此执念？可是按照我对那少年的了解，不像是个……”
宋集薪冷笑着打断大骊藩王的言语：“小地方的，眼界兴许不高，眼窝子会浅，但是绝对不能就觉得他们傻。好也好得赤子之心纯朴善良，坏也会坏得顶生疮脚底流脓，还有些，则真的会蠢得无药可救，甚至是又蠢又坏。”
宋长镜更加疑惑不解：“那陈平安属于哪一种？”
宋集薪叹了
气，懊恼道：“他哪一种都不算，真是个傻子，所以我才觉得特别憋屈啊。”
宁姚蹲在长凳前，端详陈平安的熟睡脸庞，内心充满震撼。此等通，妙不可言。
陈平安的怪睡姿，使得他从到脚，流露着一
返璞归真的意味。
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对于一门通术法的好坏，宁姚天生拥有极其敏锐的直觉。
宁姚转好问道：“你才是陈平安修行的领路？”
杨老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跷着二郎腿，望向屋外晦暗雨幕，笑道：“修行？这就算修行了？怎么，如今外边天地，又多出一个有资格立教称祖的家伙了？才害得世风
下，修行路上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不至于吧，那几位可不是吃素的，既然自己已经当了饕餮，就只能在这条不归路上，继续走下去，决不允许外来分一杯羹。”
宁姚一雾水：“杨老前辈，你在说什么？”
杨老愣了愣：“你家长辈没跟你说过那些老古董的陈年旧账？”
宁姚摇摇：“我祖父那一辈，走得早，我爹娘又不
说其他几座天下的故事，生怕我离家出走。”
杨老扭望去，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宁姚，最后冒出一句话来：“那道城墙上，如今刻下多少个字了？”
宁姚老实回答道：“我祖父那一辈，出了很多英雄物，所以短短百年之内，就新刻了两个字，如今总计十八字。”
杨老唏嘘道：“都已经十八个字了啊。道法，浩然，西天，六字之后，还多了哪些？”
宁姚沉声道：“雷池重地四个字，剑气长存又是四个字，齐，陈，董。”
杨老皱眉问道：“小姑娘，还剩下个字，被你吃啦？”
宁姚没好气道：“忘了！”
杨老没有打
砂锅问到底，换了个问题：“还是老规矩，每斩杀一个飞升境妖族，才有资格在城墙上刻下一字？”
宁姚皱眉道：“你为何如此了解我家乡那边的
况？”
杨老笑道：“很久以前有个外来剑修，有写游记的习惯，一路风土，都被他写了下来，最后死在咱们小镇附近，我就把那本厚厚的游记拿回来，没事的时候翻一翻。”
宁姚怀疑这个说法的真实
。
杨老好像后背长了眼睛：“信不信由你。”
宁姚观察陈平安的状态，有点像是道家的坐忘或是佛门的禅定，问道：“他怎么了？”
杨老缓缓道：“小死。”睡为小死。
宁姚有些无奈，杨家铺子这个老，说话要么刺耳难听，要么稀古怪。
杨老自言自语道：“小姑娘，我问你，当一个在心中默念的时候，所谓心声，到底是何之声。”
宁姚愣了愣，陷
沉思。很快就自然而然地闭目凝，之后昏昏欲睡，最后她竟是猛然一点，酣睡过去。
杨老站起身，绕过宁姚，来到陈平安身前，用烟杆指着宁姚，对陈平安说道：“瞧瞧家，一个点拨，几句话的事，就能一举境，再看看你，本事还没有，就喜欢犟，你跟谁犟呢，老天爷打盹多少年了，乐意搭理你这么个家伙？”
杨老回到原位坐着，望向屋外渐渐壮大的雨幕，急骤雨点敲在院落地面上，噼里啪啦作响。杨老色有些伤感：“这么多年过去了，挑来选去，找了那么多，不承想反倒是最不抱希望的一个，命最硬。”
一个
瘦瘦的孩子，背着一大背篓的野菜，手里用狗尾
穿着七八条小鱼，走在巷弄里。孩子打开自家院门，刚走院子，隔壁那边马上就有个身穿绸缎衣衫的小公子哥踩上凳子，再娴熟地爬上不高的院墙，蹲在那里，全然不顾会脏了昂贵衣衫，笑道：“喂，姓陈的，又上山下水刨食啦？你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本事，真不小，以后能带我一起耍耍不？我打赏给你铜钱哦？”
瘦孩子笑了笑：“不用给钱。”
满身富贵气的小公子撇嘴道：“不要拉倒，我还不乐意去呢。”
孩子把那些小鱼从狗尾上一条条摘下，大的有
掌那么长，小的不过拇指长短。孩子踮起脚把鱼放在自家窗台上曝晒，晒就能吃，不用撒盐，也不用开膛肚，挤掉内脏，并非孩子怕麻烦，因为若是那么做了，就剩不下几两
了，反正不弄，吃起来也嘎嘣脆，很香。
院墙上那个小公子说完话后，其实有些后悔，事实上他一直都很羡慕身为同龄的邻居，每次回家都不空手，野兔泥鳅啊，溪鱼野果子啊，看得他很心动，不是嘴馋，只是眼馋而已。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