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痛快，就掀开覆在推车上的一张棉布褥子，露出一个身体侧卧蜷缩的黑衣少
，歪歪斜斜却不掉落的帷帽，仍然倔强地遮挡着主
的容颜，不知为何，当掀开那层单薄被褥后，顿时有一
血腥气扑面而来，陈平安这时候才发现少一身黑衣，隐约有鲜血渗透出来。陈平安倒是没有想到一块小小被褥，为何就能完全掩饰住这浓重气味，只是后退数步，问道：“道长，你要做什么？”
年轻道说道：“救！她受了重伤，小镇上无愿意救她，也怪不得他们各扫门前雪，所以贫道思来想去，觉得你有可能会是个例外。”
陈平安一语命中要害，问道：“她怎么受的伤？”
年轻道脸不红心不跳，道：“贫道方才推车经过牌坊楼的时候，见这个外乡年轻子，竟然说是去对‘气冲斗牛’这幅匾额进行拓碑，带着拓包、刷子等物，噌噌噌就爬了上去。至于拓碑啊，怎么说呢，就是这么个临摹勾当，大体是读书吃饱了撑的，一时半会儿贫道也说不明白，反正这个小姑娘爬上去后，低
弯腰坐在横梁上，看得贫道心惊胆战，只得停下来，时不时提醒她一声，哪里想到她最后仍是太过
，冷不丁，啪叽一下，就结结实实摔在地面上了。你也知道，牌坊那边地面，不比你们泥瓶巷，硬得跟福禄街青石板差不多，这下可好，摔得估计五脏六腑都伤到了。贫道是出家，必须要慈悲为怀啊，不能不管，对不对？这一路过来，家家户户都嫌弃她一身鲜血，刚过完年没多久，太晦气，哪里愿意抬着她进家门。贫道也知道这是之常
，所以这不实在没法子，才找到你这里来。说句难听的，要是连你也不愿收留她，贫道也不是什么能够从鬼门关拉的仙，就只能等着这位姑娘咽下最后一
气，再尽力找处地方，挖个坑，立块碑，就当了事。”
年轻道故意讲得语速极快，咬字也不清晰，显然是想着把陈平安给兜圈子兜迷糊了，先蒙混过关再说。万事开难，只要起个开，之后就能走一步算一步，天无绝之路，总有柳暗花明的时候。
陈平安眼复杂，看了眼满脸希冀的年轻道，又瞥了眼死气沉沉的黑衣少，一番天
战后，点道：“怎么救？”
年轻道顿时采飞扬起来：“得嘞！有你陈平安这句话，就算成了一半，别看她看着伤势可怕，感觉像是阎王爷在生死簿上勾去姓名了，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夸张……当然了，方才贫道所说也句句是真，这其中涉及种种玄机。譬如这位姑娘的求生欲望极其强烈；另外，她身上好像也有些家传门道，能够护住她至关重要的心窍和丹室等；还有就是咱们小镇，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怪怪的玩意儿很多，吃了，或者抓了，大有裨益。”
年轻道回过，意识到自己泄露了很多天机，
笑道：“反正你也听不懂，对吧？”
陈平安认真道：“听不懂，但是大多记得住。”
年轻道试探
问道：“所以你在屋子里一听敲门嗓音，就知道是贫道这个摆摊的算命先生了？”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说道：“对。”
年轻道又好问道：“你记很好？有多好？”
陈平安看了眼奄奄一息的黑衣少，年轻道笑着解释道：“她现在处于一种比较玄之又玄的状态，不能随意挪动身体，最好稍等片刻。”
陈平安将信将疑：“我看东西，比听别说话，更容易记得住。”
年轻道追问道：“打个比方？”
陈平安想了想：“比如我们那座龙窑的窑，姚师傅，他的‘跳刀’技术，是小镇所有老师傅里最厉害的，我其实看一遍就记住所有细节了，但是……”
年轻道笑着接过话题：“但是你的手脚始终跟不上，对不对？”
陈平安眼睛一亮，使劲点。
年轻道会心一笑：“那你有没有想过，姚老的那手绝活，真正厉害在什么地方？”
陈平安脸色晦暗：“以前怎么都想不通，后来刘羡阳跟我说，姚老说跳刀这门手艺，想要做到最好，一定要心稳，而不仅仅是手稳。我听到这些话后，就有些明白了。我之前太着急，越心急，手越
，越就越容易出错，一出错，我看得一清二楚，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像姚老，接下去就更心急，所以在龙窑那边拉坯，我一直是最差的。”
年轻道淡然道：“有句老话叫，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可家当师傅的，根本就没想着把你领进门，你又如何修行？”
陈平安摇道：“我手脚笨，不说跟刘羡阳比，就是一般的学徒，我也比不上。姚老看不上我，不怪。”
年轻道突然笑道：“陈平安，你知不知道‘心稳’两个字，有多难悟？很难想明白的，你不可妄自菲薄。”
陈平安仍是摇道：“就像小溪里抓鱼，我站在水
不到膝盖的地方，弯个腰抓到鱼，是抓。有的水好，到大坑里一个猛子扎下去，憋气很久抓到鱼，那也是抓。同样是抓到了鱼，道长，但是这两者不一样的，对吧？”
年轻道哈哈大笑，不置可否，突然说道：“咱们可以救了。”
陈平安愣在原地，年轻道也愣了愣：“发什么呆，将这个姑娘抱到屋里床上啊！”
陈平安纹丝不动：“然后呢？”
年轻道天经地义道：“当然是先帮姑娘换上一身洁净的衣裳，然后再去药铺抓几味补气养元的药材，到那个时候，就需要贫道亲自出山，一展身手了。”
陈平安黑着脸问道：“姑娘醒过来后，我会不会被她打死？”
年轻道斩钉截铁道：“不会！你可是她的救命恩，世间岂会有如此忘恩负义之？！”
陈平安默不作声。
年轻道咳嗽一声，气势骤降：“大概不会吧？”
陈平安叹了气，试探问道：“隔壁家有个姑娘叫稚圭，让她来做这些事？”
年轻道无奈道：“不可以，问题症结就在这里。”
陈平安也没有坚持，蹲在地上，双手挠着脑袋。
年轻道突然问道：“你就没有想问的？你问出的话，贫道未必可以全部解惑，但尽量挑一些可以回答的，如何？”
陈平安叹了气，起身道：“先救。”
年轻道笑逐颜开：“善！”
他悄然拂袖，将一柄蠢蠢欲动的飞剑，死死压制在鞘内。
陈平安背起少往屋内走，将她轻轻放在垫有被褥的木板床上。先前被刘羡阳一
坐塌的木板床，刚刚修好没多久，床底下垫了条板凳。
年轻道跟在身后跨门槛，环顾四周，家徒四壁，不过如此。
年轻道一拍脑袋，出门去拿纸笔，准备开个方子让陈平安去抓药。
回到屋子后，年轻道摇了摇，故意不去看木板床那边，心想着这贫寒少年，板上钉钉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原来坐在床沿上的陈平安，已经摘下黑衣少的帷帽，露出一张满脸血污的苍白脸庞。
所谓的七窍流血，大概就是陈平安眼皮子底下这幅画面。
陈平安连忙起身，先从桌边拿了条凳子放在床边，然后快步跑去一处角落，那边搭了一个小木架，整齐地放着锅碗瓢盆，木架旁边，有一只覆以木板遮挡蚊蝇的小水缸，水缸里装满了从杏花巷铁锁井那边打来的井水。陈平安拿了只木盆和葫芦瓢，蹲在水缸旁，从陶缸里舀出清水快速倒木盆，然后将一块净棉布搭在盆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