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喂他。好容易止住咳,她从腰间掏出锦帕,准备替曹东倾拭去他唇角溢出的扎眼猩红。
手还未触及对方薄唇,便一把被人扣下,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骼。
“你得感谢锡儿这次以命相胁保你平安,否则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曹东倾唇间开出大朵大朵的腥甜红花,他浑然不觉,昂首对着易言冰璀璨一笑。花瓣溅落满胸,笑意愈加渗开,直教人如坠冰窟瑟瑟胆寒。
她回他一记媚笑,换另一只手取过帕子,仔细揩过曹东倾的唇角下巴。
“曹大人,男男授受不亲。外边都风传您最爱猥亵娈童来着,难不成您想以此泄愤,以慰当年之恨?可惜我年纪不小了,咱们俩似乎不太合适呢。”
易言冰怎会在意一个将死之人的威胁?
锦帕上早喂了七日忘忧散。这毒毒性至强,但必须饮生血才能钻入皮下,侵进血管,寄居饲主心脏。届时七日之期一到,曹国公就会因旧疾复发心脏猝停而殁,与她再无瓜葛。
曹东倾背脊一僵松开易言冰,像是忆起不堪往事,面色惨淡。隔了许久,他没头没脑呢喃一声,没关系,谁都逃不掉。
这八个字极轻,易言冰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幻听。
“不会的……”
曹东倾没再言语,目光却实实在在地否定了易言冰眼里微弱的祈求。她呼吸骤紧,脱口而出:“阁主……她……她说过只要取得虎符再杀了你就会放我自由,我定是要离开这鬼地方的!!”一股无名焦躁与怒火油然而起,她被人简简单单就看穿了。她的盲目、逃避、愧疚以及无尽的恐惧,就仿佛不着寸缕全袒露在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面前。
而这个男人现在还在逼她,仿佛要剖开她身体看一看里头一样。
“夺我命者,自会成为他最钟意的一枚棋。他有多恨我,必会有多爱你。咳咳……你说,他怎可能轻易舍你呢,傻姑娘……”
易言冰慌忙丢下染血的锦帕,猛扼住曹东倾如天鹅般细长柔美的脖颈,整个人将他死死扑倒在软塌里,“闭嘴!怪物,你这怪物——你他妈知道个屁!”
就像感知不到易言冰施加在他脖子上和身上的压力,曹东倾“咯咯”笑声越发肆意,近乎癫狂。
少女面若金纸,双掌一如初次捕食的幼蟒,团团围住越缠越紧,即便颤抖着却仍不放过猎物,直至上一刻还鲜活的生命完全失去了抵抗。
就仿佛回到五年前,在流萤居第一次学会杀人时那么紧张。
这一刻,曾经夺去许多人性命的双手,也开始簌簌战栗不休。
直至断气,曹东倾都维持着诡异而绚目的笑容。他不肯瞑目,那两团了无生气的瞳孔定格下来,映射着远方。就仿佛穿过了易言冰的身体,投向窗台上那片银霜,和之前每个拥有月光的夜晚一样。
静谧而深邃。
如恋人间拥吻告别的刹那。
曾听说人死灯灭,临行前走马观花回首往昔一幕幕。但曹东倾眼前徒留空白,倒是耳畔传来孩提时妹妹最爱吟诵的歌谣。
童声稚嫩,一遍又一遍。
“月亮倒影水中飘,一群小猴吓坏了,拉直尾巴下井去,齐心来把月儿捞。”
“噢来哟,捞呀捞。月亮正在天上笑。”
“噢来哟,没捞到。月亮还在天上笑。”
回到地面,易言冰环首回望,只见那小小蜗牛已爬出十多丈高。她拾起一颗石子,将其击落。
月挂高空,遥不可及。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