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里,顾璃正倚靠在床榻上看着什么,见他进来,随手将东西放到一边,穿了鞋子,披了件外裳走过来。
“我听说康亲王爷的事了,”她的语气一如往常,但终究还是透了些轻微的抚慰,“世子爷节哀。”
“阿璃,我们出宫去吧。”东方宸握住她的手腕,开门见山地道。“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就不留在这里,你想去哪,我们便去哪。”
少望着他的眼睛怔愣了片刻,回避似地躲闪了一下目光,慢慢地把手抽了出来。
“我……”她踌躇着立在原地。
“阿璃?”东方宸有些心急地扣住她肩膀,“怎么了?”
微垂着脑袋的少咬了咬唇,一字一字地清晰回道:“我不走。”
“为何?”
“没有为何,我就是想留在宫里。”她撇开了,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到床榻上去。
东方宸立刻注意到了,放开她,侧身就朝床边走去。
“哎你别——”
少来不及出声阻止,男
已经快速拿起了她刚刚随手放在上面的那物。
原来是一封打开的信笺。
东方宸粗略地扫了两眼内容,目光凝在了最后落款处。
一个小小的、工整正楷体的“谢”字。
谢良。
顾璃快步赶过来,从他手中将信纸匆匆抢走,然后小心翼翼地迭了起来,放怀中。
东方宸看着她的举动,一酸涩自胸中油然而生。他回想了下行宫发生的事,忽然间有些千
万绪的片段开始结合在一起。
谢良一直为东方浩鄞做事,是所有都知道的四皇子的有力臂膀,因此当时在树林中,他也伸出双手想接过阿璃时,他还以为那只是帮东方浩鄞分担一部分的意思。
原来并不是。
他看向默默立在一旁的少,放轻了声音,嗓子却忍不住有些微颤:“所以,在行宫里同你彻夜偷欢的,就是他?”
她没有回答。
他们隐藏得可真呢。东方宸想。
他曾经偶然窥见过孟长毅在屋顶陪她看星星,也察觉过东方浩鄞闯进她寝宫时的习以为常和看见他们体
缠时的过激反应。
却从未察觉过谢良和她有什么私下的关联。
从另一面来说,这也就意味着她对谢良的保护到了小心至极的地步。
他又想起了那天在床上压着她供时,她咬紧牙关怎么也不肯开
的模样。
哈。
如果是那时,他对她的占有欲正盛,知道了是谁之后,应该会毫不犹豫地去悄悄弄死那个夫吧。
但现在,他已经不会再这么做了。
因为他知道,若是杀了谢良,她一定会恨他一辈子的。
她已经够讨厌他了,他怎么能再雪上加霜,彻底把两的关系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心里的酸涩蔓延开来,逐渐演变为笼罩全身四肢的无力感。
她明明不喜欢皇宫,却愿意为了那个,忍受她不喜欢的一切。
他突然间好生嫉妒谢良。
“你想留在这里等他回京城吗?”
少沉默了片刻,用手轻轻捂住心
迭放着信纸的地方:“我若是跟你出宫,他给我的信该往何处寄呢?”
东方宸闭了闭眼睛,过了一会儿又重新睁开来,努力维持语气的平静:“我知道了。”
他调转身体,艰难地迈开步子走出了长乐宫。
在秋夜略带萧瑟的寒风里步行了片刻,他想了想,带着内心尚存的一不甘回到了正殿。
东方浩鄞依旧坐在桌案前,似乎在批阅着奏折。抬见到他进来,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
。
只怕一切都如他所料吧。
有这重重宫墙围着,谢良的信自然不可能直接送到阿璃手上,必然是先寄给东方浩鄞,再让他帮忙转的。
只是不知谢良是否晓得,他拜托转信笺的这位新君,也觊觎着他的心上
,甚至利用这件事将她留在身边呢?
怪不得东方浩鄞不怕他半夜闯宫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他带不走她。
只要有谢良时不时传回来的消息在,她就会心甘愿地一直留在这里。
“宸王兄。”东方浩鄞平淡地向他点招呼了一句,“夜已
了,朕让
送你出宫吧。”
东方宸沉默无言,转身欲行,停了片刻,又转了回来。
“我知道你的心思,”他直直地看着桌案后的身影,“只是这手段未免太过下作。”
东方浩鄞闻言,愣了下,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站起身来。
两对视了片刻,他忽然说起了别的:“宸王兄是不是在想,若不是王叔那边突然有事,你此时还领着五百
兵占着这大雄宝殿,便
不到我说话,也
不到我穿上这身龙袍?”
见东方宸不回应,他就顾自说了下去:“不知王兄有没有注意到,整个皇宫的宫门守卫已经全部换了。”
“王兄就没有好,仓促之间,这新的是从何而来的么?”东方浩鄞随意地踱了两步,揭晓了谜底,“九门提督卢大
……其实暗中一直听从我的调令。因此他手上的那五万
锐
马,也可由我差遣。自父皇将我禁足那
起,我便通过宫
秘密与卢大
取得了联系,令那五万
兵伺机待命,直到你
宫那一
。”
“先前并不确定你是只想清君侧还是也想抢皇位,但我仍旧传信给了卢大带兵
京,但燕山大营离皇城毕竟有些距离,因此费了些时候。大军开拔至京外时,正是王兄将皇位拱手相让的那一
。”
东方浩鄞露出轻微到难以分辨的笑意。
“事实就是,即便那王兄不愿撤出宫外,我依然有把握坐上这把龙椅。不过亏得王兄宅心仁厚,避免了一场血战,也算是替自己免了一场灾祸。”
如果那天东方宸坚持想要自己登基,那五万大军就会立即杀皇宫,顷刻间便能天翻地覆,扭转局势。任凭康亲王府的部下再厉害,以一敌十,也决计不能全身而退。
届时东方宸便不会再是功臣,而是趁篡位的逆党,只会被他毫不留
地诛杀。
“所以,王兄最好不要再以为这皇位是你施舍给朕的,”东方浩鄞放低了声音,“你错过了最开始那一杀我的先机,后面就已再无转圜余地。如今五万大军已经驻扎在皇城附近,卢大
甚至先行挑选了两千
过来替换宫中禁卫军,也加强了宫门防守。说句不甚着调的话,今
朕若想铲平康亲王府,明
它就会从京城里消失。”
东方宸的手心渗出了薄汗。
论心机谋算,他果然还是比不上眼前这个从小在厮杀中长大的。
“王兄明白了么?即使不用那种手段,即使没有谢良的信,只要朕不允许,你照样没有办法从宫中带走她。”
东方浩鄞走回到桌案前,重新坐了下去。
“王兄回去吧,往后,无诏不必再宫了。”
“你如今只是想留住她的。”东方宸忽然说了一句,又摇摇
自嘲似地笑道,“但总有一
,你会像我一样,不仅仅满足于她的
,而是哪怕付出一切也想留住她的心。到那时你就会发现,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早已将她的心推得太远,怎么也够不回来。”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