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勉强可下床走动的殷峰,在他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来到朝堂之上,向皇帝行三跪九叩之礼,然后脱下官帽,辞去太尉之职。
成帝原想挽留,但见殷峰实在身体状况令担忧,也便不再为难他,封了他“卫国公”的称号,让他回家安享晚年。
同月,韶宁和正式接掌太尉之职,位列三公。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韶府上下都很激动,伶舟甚至张罗着想办个小型家宴,为韶宁和庆贺。
但这一天晚上,韶宁和却天荒地彻夜未归,伶舟在房中一直等到次
凌晨,才见他从外
醉醺醺地蹒跚归来。
“为什么喝这么多酒?”伶舟沉着脸问,不悦之色溢于言表。这一整晚,他一边焦急等待,一边在胡思想,他担心韶宁和会与其他官场之
一样,一旦身居高位,便沉迷酒色、自甘堕落。
所以当韶宁和靠近时,伶舟不着痕迹地嗅了嗅他的衣服,却发现他身上除了浓重的酒味,再无其它可疑的气味。
韶宁和醉得有些志不清,当下也未回答伶舟的质问,只是挨近伶舟身旁,俯下身来,半带撒娇似地将他拥怀中。
他没有说一句话,伶舟却敏锐地感觉到,他心里很不开心。
伶舟有些困惑,不是刚晋升吗?官居太尉,仅次于丞相,朝中有谁能在这个年纪登上如此高位?为什么韶宁和还不开心?
“你今天与谁一起喝酒了?”伶舟轻抚韶宁和的脊背,柔声询问。
“我爹。”韶宁和低声呢喃。
“谁?”伶舟突然脊背发凉。
“我爹。”韶宁和又重复了一遍,半醉半醒间齿不清地呓语,“伶舟,我见到我爹了……他摸着我的
,对我说,我付出代价的时候到了,未来的路,会有更多的艰难险阻等着我,他让我……小心珍重。”
“代价?”伶舟皱了皱眉,“什么代价?”
韶宁和却没有回答他,而是抓着他的手,像个唯恐失去心之物的孩子:“伶舟,我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
路了。伶舟,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伶舟沉默半晌,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会一直陪着你,如果你愿意。”
几之后,韶宁和参加完授官仪式之后,便坐着四
大轿往韶府的方向去。
不料中途轿子突然停滞了一下,似是出现了什么变故。
“怎么回事?”韶宁和掀起轿帘询问。
“大,前方有一名剑客拦住去路,我们的
前去
涉,对方说……要亲自面见韶大
。”
韶宁和下了轿,循着轿夫所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一名戴斗笠的灰袍男子正背着双手,面无表
地望着他。
……是温直。
韶宁和知道姚文川会在近期主动找他,却不料会以如此光明正大的方式。
他朝轿夫们摆手道:“你们抬着轿子先行回府吧。”
轿夫不放心地道:“那大您……”
“无妨,我尚有要事待办,办完之后自行回去。”
轿夫们见主如此说了, 便抬着轿子离开了。
待无关等全都走远后,温直才走到韶宁和面前,抱了抱拳:“最近韶大
接连高升,姚大
特命我前来向韶大
贺喜。”
韶宁和看了温直一眼,这名剑客虽说是姚文川的左臂右膀,却一直维持着江湖特有的孤傲
。
以前韶宁和还是个小小议郎的时候,他就丝毫不曾掩饰对韶宁和的轻视,如今韶宁和已官居太尉,甚至比他家主子姚文川还要位高一等,但温直故作谦恭的姿态中,依然透着一子不怎么当回事的调侃意味。
韶宁和并未与此多做计较,开门见山地问道:“姚大
命你前来,应当不是贺喜如此简单吧?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韶大真是快
快语,”温直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便请韶大
随我走一趟吧。”
韶宁和不再答话,只是示意温直前边带路。
却说此时的伶舟,正坐在府中主卧前的小院子里,拿着画笔重旧业。
一则是因为无聊,二则,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年初服下闻守绎给他的毒药之后,虽说每月按时从丞相府领取解药,但他的健康状况还是以眼不可见的速度缓慢恶化,表现最明显的便是,如今他不论做什么事
,都很容易感到疲乏,且断断续续出现注意力涣散、记忆力衰退等征兆。
——比如现在,他一边在画纸上运笔,一边脑海中思考着韶宁和今参加授官仪式的事
,刚有个什么火花闪现,被院外一名弄翻了水桶的小厮打断了思路,当虚惊过后,再要回想之前想到的问题,却发现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正兀自懊恼,忽听身后传来风声,再回时,便见鸣鹤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怎么了?”伶舟发现鸣鹤面色不太好,望着自己欲言又止,便出询问。
“主子,”鸣鹤见四下无,便走到伶舟身侧,低声道,“您让我暗中保护韶大
,结果……”
伶舟这才想起,早上韶宁和出门时,伶舟担心官越做越大的韶宁和会惹来仇家,于是使了个眼色让鸣鹤隐去身形,暗中保护左右,不想此刻鸣鹤回来了,韶宁和却未见踪影,于是问道:“对了,宁和呢?”
“韶大在中途被一名灰衣
所拦,两
似是旧识,我离得太远,只隐约听他们提及姚大
,然后韶大
便跟着那
走了。”
伶舟一颗心莫名提了起来,皱眉道:“你怎么没跟着去?”
“那灰衣武功不弱,我不敢贸然接近,恐
露身份。”
“连你也对他有所顾忌?”伶舟心中更加感到不安,能让鸣鹤有所顾忌的,放眼整个官场,还真是屈指可数。
鸣鹤却似乎怀着心事,敛眉斟酌了片刻,道:“主子,我觉得……”
“什么?”
“这名灰衣,给我一丝略有些熟悉的感觉。”
“嗯?什么意思?”
“主子,您还记得,两年以前,您与韶大还住在小宅院那会么,在周长风暗中调查您身份的时候,另有一
势力在暗中监视着您和韶大
。”
“我记得,”伶舟想了想,“刚开始我怀疑是周长风在派暗中监视我,但是后来证明那些
和周长风没有关系。再后来,那些
又凭空消失不见了——你提这事是……?”
“当时我曾说过,那群监视者中,有一武功高强,凭我也探不出他的
浅,所以我对那
的气息印象非常
刻。今
我见到那名现了身的灰衣
,发现他身上的气息,与当年那名监视者的感觉,十分相似。”
伶舟心中一惊,手中画笔骤然脱落。
“主子?”鸣鹤也是一惊,他没有想到这个消息会给伶舟带来如此大的打击。
伶舟在失了片刻之后,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俯身捡起地上的画笔,缓缓道:“鸣鹤,你还记得吗,之前姚文川曾对丞相大说,他是在韶宁和当上监军御史之后,才认出韶宁和是昔
故
之子——如今这个谎言已经不攻自
了,至少在韶宁和还是议郎的时候,姚文川就已经开始关注韶宁和,甚至有可能已经与他有所接触了。”
鸣鹤想了想,道:“主子的意思是,其实韶大一早就与姚文川勾结了?”他话一出
,顿时觉得自己“勾结”一词用得不太恰当,忙补救道,“不,我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