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得浑身力气从发顶到脚趾，全被剥离得一
二净，万念俱灰间我感到一道凌厉的目光穿过
群直
在我面上。我打了个激灵，背脊挺得笔直。
“黎夫！”张铨走近我，眼神复杂，冷冷地问，“这该做何解释？”
“解释……”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憋在胸腔里的一
气，噎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目光一扫，在看到不远处被踢翻在地。哇哇大哭的安生后，我猛然间涌起一壮士断腕的勇气。
“我不认得她们！”话说出
时，镇定得连一丝颤音也没有，我冲过去，将地上号啕的安生抱起，紧紧地搂在怀里，“她们两个——是我白天才在半路上遇见的，我并不认得她们！一直以为她们也是逃难的汉。这个
的，跟我讲话时一直用的是汉语，虽然吐字不清，词不达意，我也只当她是因为方言之故，哪里会晓得竟是蛮夷鞑虏……”
小秋仍是攥着母亲的衣角，泪流满面。
张铨哦了一声，似乎不太相信我的编词，冷冷地看了扎曦妲一眼。扎曦妲感激的目光飞快地向我投来一瞥，转瞬梗起脖子，瞪向张铨，用生涩的汉语激昂地叫道：“我不认得她——你们汉……统统都是恶！”
张铨不再说话，只是微微一扬手，那些围观的士兵顿时发出一声哄笑，争抢着扑向扎曦妲，她惨嗥着被他们摁倒在地。刀光霍霍，扎曦妲活生生被斫下首级。我捂住安生的眼睛，转过
去，心神剧颤。
轰
声中，众争抢首级，叫嚷着：
“是我的……你如何要跟我抢军功？”
“我的……这是我砍下来的……”
“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我闭上眼，搂紧安生。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小秋凄厉地惨叫。
“那……只是个孩子……”我哽声开。
张铨叹气，转过脸，“那是鞑子的孩子……想我抚顺城
，那些蛮夷鞑子可曾饶过我们汉的孩子？”
一句话未完，就听小秋一声尖叫：“我爹爹是汉呀，我——”稚
的嗓音戛然而止。张铨的脸色突变，但也只是瞬间而已，随着众开始继续争抢小秋的首级，他紧绷的神
迅速放松开来。
我颓然跌倒，心揪痛，脑袋嗡嗡直响，胃里抽搐着，一阵阵恶心伴随着眩晕感，如
水般涌来。
“你根本就不是这孩子的母亲吧？”待群散去，张铨面无表地望着我，我坐在地上，心突突直跳，“为了保护一个蛮夷的孩子，弄个不好就会搭上自己一条
命，你认为值得吗？”
我倏然抬，看他神平和，不像是要揭发我的样子。他若是有心要安生的小命，大可方才在群激奋时揭穿我的谎言，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
我的信心又一点点地聚了起来，抱着啼哭不止的安生，从地上踉跄爬起，“可她的父亲确实是汉……而且，金也好，汉也好，在我眼中，都是一个，都是一条命！再冒死说句大不敬的话，恕我无法理解你们所谓的民族仇恨……”
他定定地看了我许久，冷冽的目光渐渐放柔了，忽而嘴角勾起，露出一抹
沉的笑意，“你，真是个很奇特的子！”
没有太多的时间容我去伤感，去哭泣，黎明晓，杜松将军便带领一万兵马强行渡过浑河，疾速往东
近。
我被张铨指派的两名小兵押着，一路跟随队伍东进。为了方便赶路，我只得把安生用包布裹了背在身后，骑着小白紧缀于部队后尾。大军行进速度相当快，看样子杜松当真是想趁夜黑之前出其不意地夺下界藩城。
傍晚时分，方赶到吉林崖下。长途跋涉，我被颠得上身骨架都快散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前方先部队忽然发出震天厮杀和惨叫声。
兵卒如水般向后方退来，我惊慌无措，忙伏低身子，趴在马上抓紧缰绳，可背后的安生小手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吓得哇哇大哭。我主张全无，只得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惶然四顾。幸而小白脚力甚好，又极具灵，不用我勒缰，便早早随了退缩的队伍往后方疾退，奔腾行走在山涧碎石上，跳跃自如。
一时间杀声震天，我只觉得左边是，右边是……处处都有影在眼前不停地晃动，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箭矢如蝗，耳边不时传来火铳炮击，轰轰有声。
“金兵在东边……”
“不是啊……西边也有——”
惨叫声，喝骂声，哭爹喊娘……什么声音都有！身旁不断有倒下去，我失声尖叫，这样的可怕场景只会在噩梦里出现。
小白兴奋莫名，在硝烟四起的血腥战场上，左冲右突，有好几次它甚至带着我直接冲向最猛烈的炮火中心去，吓得我双手使劲勒绳，掌心因此皮出血。
“轰——”泥屑翻飞，明军的火炮威力甚猛。记忆中从没见过八旗兵用过火炮，大多还是使用冷兵器面对面力地较量，在武器方面明军显然占了很大的便宜。于是在隆隆炮火声中，纷失控的场面渐渐稳定下来，明军开始原地调整队伍，摆开阵势。
身处战场，我已茫然不知哪里才是安全的，只得咬牙凭感觉没没脑地胡冲撞，没给箭死，串成刺猬，当真已是鸿运高照。其实有好多次那些冷飕飕的箭羽已经贴着我的面颊擦过，剐得我皮肤火烧般疼。
眼前一晃，我隐约看到了杜松的影子，这就像是漂在茫茫大海上，陡然见到了一根浮木。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催马靠了过去，只见杜松正骑马站在一株松树后，脸色铁青地哇哇大叫：“给老子冲！冲出去——”
“将军——”有士兵喘着大气，满脸血污，狼狈地冲向他，“杜将军！不好了！萨尔浒大营遭到金兵突袭，咱们西路军留守的两万全部……”
“什么？！”他急红了眼，一把揪住小兵衣领，“你再说一遍！”
“咱……们……西路军……萨尔浒，遭袭……”
“混账！”杜松气得浑身发颤，一把推开那名报讯的士兵，嚷道，“张铨！张铨——”
连叫数声没应，忽然边上有传令兵过来，跪地颤声禀道：“将军，属下已探明，东面乃是从界藩城涌出的伏兵，蛮夷打着红、白旗幡……西面是……从萨尔浒方向绕回的敌，打了黄色旗幡……将军！咱们……已被夹击，腹背受敌……”
“滚！”杜松气急败坏地一脚踹上那心，将他踢翻个跟斗，夹马踱步，“我不信……那个鞑子会有此等本事！我不信——”他神焦躁，
怒叱骂，我远远地离他五米开外站定，勒马踌躇不前，他忽然顿住，锐利噬的目光直直地停在了我的脸上。
“你……”
此时的我按照张铨的吩咐，外套上了一身普通兵卒的军服，暂做男儿打扮。杜松目光如电，刺得我心慌，舌燥间，他已驾马冲了过来。啪地一甩马鞭，我顶的军帽被打飞，脸颊被辫梢带到，火辣辣地疼。
“——你竟然是！哪个允许随军的？真他妈的晦气——”他哇哇大叫，满面狰狞之色。我心惊胆寒，正欲驾马回逃，他一鞭子又挥了过来，啪的一下打在我肩上，安生的小手无可幸免地也遭了殃。她哇哇大哭，声嘶力竭，杜松火气更盛，“还有孩子……他妈的，把老子的军队当成什么了……”
我纵马逃窜，背后不断传来杜松的厉吼。
“鞑子攻上来啦——”突然不知打哪儿吼出一声长嘶。远距离对峙终于变成短兵相接，八旗金兵蜂拥近阵地，大明的火药炮弹完全发挥不出所长，顷刻间，厮杀惨呼不绝于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