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音空空的响起在大殿上,隔着重重雪白的帷幕。那些垂落拂地的帷幕,在清晨的山风里微微拂动,如白云翻涌。
“冥儿。”那个拂开重重帘幕走过来,轻唤,声音缥缈,宛如空谷回声。
绯衣子恍惚的神志陡然一震,蓦的抬起
来,看向殿外。
天光透了进来,满殿光尘中,那推门而
。一身白衣,恍如一梦。
“青岚!”看见他看过来的眼神,她脱低唤。然而,话音方落,她低
看见了怀里的
颅,神色便是一冷。一寸一寸,她抬起眼睛,看他,看着这个走过来的白衣祭司,再低
看看那个带着微笑表
的
。
宛如冰火煎,生生将心撕扯成两半。忽然间,绯衣
子失声笑了起来。
那是青岚的眼睛……但是,迦若不是青岚。迦若不是青岚!
上天创造出生命,也许就是要让你亲眼看看这个世界、到底可以残酷到什么地步——重逢那时,原来迦若对她说的那句话,意便是如此。
“你没认错……这是青岚的眼睛。”迦若走到她面前,举袖,拂手,清风旋转而起,转瞬神像前万千烛火应手而灭,只余天光淡淡透,穿过雪白帷幕。祭司白衣如雪,眸中泛起的却是看不到底的复杂
愫,他在一个蒲团上跪坐而下,俯身前倾,静静看着绯衣
子,直到她失声的大笑中止。
在他那样的眼神里,阿靖忽然感觉到了莫名的熟稔和震惊,怔怔注视着,手指忽然颤抖。
“十年前,青岚给了我这双眼睛,要我替他守护你和青羽逃出南疆——替他等着,等着看到十年后你的归来。”迦若的手抬起,按在自己眉间,叹息般的低低道,忽然,笑了起来,“让我来告诉你,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吧!——虽然很多时候,我自己都弄不清自己究竟算是个什么。”
※※※
“看着我。看着我。”
已经将绯衣子从神庙带回了居处,然而,白石屋里,祭司却看着神志一直涣散恍惚的阿靖,轻轻唤,神色温和,想重新凝聚起她的意识:“冥儿,看着我——我是谁?”
阿靖的眼神缓缓从臂弯中那个颅上转移过来,一寸一寸的,最后定定落在近在咫尺的迦若脸上,眸中神光散开了又聚拢,恍恍忽忽——又是什么样的绝望和震惊,才能让一直以来冷定静默的听雪楼
领主变成这样。
“青——”一个字缓缓从绯衣子的
中吐出,然而下面那个字却被阻住了。阿靖低下
去,再度看着怀中那面目如生的少年
颅,手指微微颤抖,忽然闪电般的抬
,盯了眼前白衣长发的祭司一眼,厉声叱道:“你是迦若!”
阿靖的眼睛,如划开夜幕的闪电般雪亮冰冷。
“那么,迦若又是谁?”白衣祭司无畏于这样的眼神,眸子处反而有一丝丝温温凉凉、猜不透的笑意,轻声,继续问。
“拜月教的大祭司。纵恶灵的
。听雪楼此次最强的对手。”看着眼前额环下那双
蓝色的眼睛,绯衣
子眼神慢慢凝聚起来,针般刺
,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吐出来,“——十年前、杀了青岚的凶手!”
“呵,呵……”听到最后一句话,迦若蓦然微微奇异的笑起来了。他的手回过来,支着自己的额,缓缓摇
,垂下眼睛,仿佛又在掩饰眼里涌出的什么神色。然而,陡然间他仿佛不再克制,瞬的抬眼,注视着阿靖,轻声重复:“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
阿靖不由自主的看向他,猛然间仿佛看到了什么骇的景象,手猛烈一抖,手中的
颅几乎失手落地!那是,那是——
“青岚?青岚……青岚!”再也忍不住地,绯衣子脱
惊呼,下意识想伸手去抓住眼前的
——眼前有着这样眼睛的
——然而,对面的祭司只是微笑着,看着她,不说话。
“没错,是青岚……你也可以说我就是青岚。”迦若眼里的神光流转,转眼起了微微的变化,却失去了方才刹那间涌出的、让绯衣子认定是青岚的眼神。白衣祭司叹息着,眉间忽然有说不出的苦痛表
,他的手指指向心
:“青岚也在这里……他就在这里。”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那些过往,那些少时的岁月……清晰的,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仿佛一转过身,就能看见沉沙谷里满陌的繁花——”低低的声音,从祭司中吐出来,仿佛穿透了十五年的时空,将只有两
知道的往昔一一重现,“有个八岁的孩子,伸出手来,叫着我的名字,抱住我的脖子……”
“那种安宁和淡淡的愉悦……”迦若微闭着眼睛,脸上,不知是什么样的神色:“是的。是的……我那个孩子。她是那样的孤僻骄傲,看着她的时候忽然让
觉得心痛——心痛。是的,心痛。溪边初见瞬间的感觉,还那样
的留在我心里……是蓦然间的心痛啊……她说‘爹死了,谁都不要阿靖了’——于是,我笑着,说:‘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怔怔听着那样的追溯,阿靖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英俊的脸,眼里泪水渐涌。
“其实我已经认识你很多年,冥儿。十年来,青岚与我共存。”白衣祭司的眼睛蓦然睁开了,蓝色的眸子里,居然也有闪亮的光:“在神庙第一次与你
手、看见你的刹那,我心里忽然有个声音发出声音来,说:是她!是她!——那是…那是被我十年前就吞噬了的、青岚的声音啊!不像我以往吃掉的任何
,这个少年一直不肯被我消解,固执的在我身体里存在着。”
“我用他的眼睛看到你,我用他的记忆感知你——到后来,我已经不知道、那是青岚的记忆,还是我自己真正本有的记忆?”迦若微笑起来,然而,笑容里却是说不出的悲凉,忽然负手站起,走到那个碎的神龛前,抚摩着被撬开的残碎的砖,忽然叹了一
气:“我告诉你我本来是个什么东西——”
他转过,笑了一下,不知为何,那个笑容在旁
看来有些可怕,抚摸着神龛上残
的封印,白衣祭司一字一字吐出来自己最大的秘密——
“我是一只鬼降。”
“我不知道我的元神是哪个一的……我只知道,我活了几百年。拜月教开山祖师辉夜建立教派的时候,我就被做成了鬼降,尸体沉在圣湖的底下——从此,我成了无形无质的鬼降。——你该看过鬼降吧?”
迦若的手指攀着神龛,淡淡叙述着,回问了听得惊住的绯衣
子一句。
阿靖眼神因为惊诧而剧烈变幻——鬼降?迦若…迦若是鬼降?!
她在记川拜月教传灯大会上、看见过的那种鬼降?那种邪异诡秘,令悚然欲呕的鬼降?
看着眼前白衣如雪、宛如天的拜月教大祭司——那个在南疆被奉为神明、灵力可上窥天道的大祭司迦若,阿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和那只看到过的血鬼降联系在一起。
“是的。就是那样的——我曾经是一个……但是
的记忆已经因为旷
持久而模糊了。我现在所能记得的,只是辉夜教主将我全身的血放
,做成了鬼降。然后,刺
她的中指,将她的血滴
我眉间——连滴七次,才能由心控制我的所有行动。”迦若摇着
,手指按着眉间的月魄,宝石璀璨的辉光从他指间透了出来,然而如今已经能
控天地的祭司,声音却依然掩不住一丝颤抖,“很痛苦……几百年了,我还记得血一滴一滴从身体里流
的痛苦和恐惧!那种
毒的术法……”
阿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看着他那样的神色,忽然间心里仿佛被利剑刺痛,抱着怀中青岚的
颅微微低下
去。许久,才道:“那么,你为什么又成了施展这种
毒术法的祭司?”
“呵,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