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接上话茬,“我们喜欢你这娃娃!给你开一块半钱,我们就亏你了!”
“不,”一种男子汉气概使孙少平不愿接受这馈赠。他说:“我说话要算话。当初我自己提出一天拿一块半工钱,因此这钱我不能拿。”他挣脱书记的手,把二十五元钱放在炕席片上,然后从自己手中的六十五元钱里,又拿出五元,说:“我一回出门在外,就遇到了你们这样好的主家,这五块钱算是我给你们的帮工!”
曹书记两子一下呆在了那里。他们有点惊恐地看着他,脸上的表
似乎说:哈呀,你倒究是个什么
?这么个年纪,怎就懂得这么高的礼义?
两子半天才反应过来,紧接着把那二十五元工钱和他让出来的五元钱拿起来,争抢着给他手里塞。
但孙少平说什么也没有接。
少平带着六十元工钱,带着一种心灵上的满足,象其他工匠一样,即刻就去收拾自己的铺盖。书记两子撵到那个敞
子烂窑里,硬要挽留他再做几天活——少平知道,这家
实际上已经不需工匠了;他们留他“
活”,无非是想借此多给他开一些工钱。但他再不会在此逗留,他觉得现在这样离开这家
最好了!
当天下午,孙少平就告别了曹书记一家。因为他当时还没个去处,只好又来到他的远亲舅舅马顺家里。但是,他舅一家
接待他太勉强了。两
子都黑丧着脸,几乎把他看成了上门讨吃的叫化子。
唉,出门不仅要忍受熬苦,还得要忍受屈辱,他为讨得他舅和他妗子的欢心,又故伎重演,赶忙提了桶担去给这家
担水。
他舅他妗子对他的殷勤照样没有表现出什么好感来;也许他们认为,一个揽工小子就应该在他们的白眼中见活就!
少平怀着一种难言的痛苦来到沟底的水井上。绞水的时候,由于他一只手有伤,没把握住,辘轳把一下子脱手而飞,把他的另一只手也打了!他顾不得擦手上的血,先拼命把两桶水提上来。
手上的疼痛使他的心中涌起了一愤怒的
绪。为了止血,他竟忍不住把那只流血的手猛一下
进了一桶水中。血止住后,他索
赌气担起这担水往他舅家走去。哼,让他们喝他的血吧!
爬到半坡上时,少平感觉自己太过份了。他所具有的文化素养使他意识到他的行为是野蛮的,一刹那间,对别的不满意和对自己的不满意,使他忍不住两眼噙满了泪水。
他随即把那担掺和着他的血的水倒掉,重新到沟底的水井上担了两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