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后,福堂本来想把玉亭叫来商量一下。但他又很快想到,玉亭因为和彩娥的事件,谈起这家如同谈起老虎一样惊慌,恐怕给他出不了主意。于是他只好一个
在家里仔细盘算怎样处理这件事。
许多办法都想过了,田福堂觉得都不合适。只有一点是明确的:不能硬来。
好办法急忙想不出来,可时间又不能再拖了。按计划,明天放置炸药,后天就准备炸山;因此,这家无论如何今天要腾开这块“风水宝地”。
尽管没想出什么周全办法,他也得动身去金家湾那里。既然要去,田福堂就似乎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去做。既使没什么把握说通老太太,他也得去试一试——不行了再说!
当田福堂走进金俊文家里后,况依然如故。俊文父子和俊武现在都到新居忙去了,只留下两个儿媳
守在哭啼的婆婆身边。金俊山已经不在这里——显然他的说服工作以失败而告终了。
田福堂刚进了窑,金老太太就恼怒地用瘦手抓起了炕上的拐杖,准备驱赶新来的说客。两个儿媳
慌忙上前劝拒婆婆。不料,田福堂却拨开桂兰和俊武媳
,不慌不忙上了土炕,凑到了金老太太的身边。他双膝一下跪倒在炕上,说:“
妈,你就打我吧!我知道你老
家心里有气。你就痛痛快快打我几下,也许心里的气就能消一消。
妈!我知道你老
家的难过哩……。”
金老太太举起的拐杖停在了半空中。
给下跪,这是对
至高无上的尊敬。老太太是知书达理的金先生的夫
,农村的礼教家规她比谁都看重。她虽然年近八十,脑瓜并不糊涂。她闹着不搬家,也并不是专意耍赖,而的确因痛苦使她已经不能自己——一个
明大义的
设身处地想一想,老太太为此大动感
也是
之常
。但一当有
为消她心
之怒之愤之怨之痛之时,给她双膝跪在面前,老太太就立刻明白她再不能以粗俗的乡
之举,来对待别
对她所致的最高形式的敬意了!
老太太把拐杖无力地撇在一边,颤动着没牙而瘪的嘴
,扭过
沉默了下来。
双膝跪倒的田福堂仍然跪着。他现在立刻又接上刚才的话碴,语调诚恳地说:“妈!
我知道你老家不愿离开这地方。这地方是我
大当年用血汗修建起来的;对你老
家来说,就是搬到天堂里也不如住在这老地方好。可是,你老
家也知道,这地方要建个大坝,没办法为你老
家保存住这院子了。
“你老家知道,队里打这坝,是为全双水村的
民谋福哩。记得我
大在世的时候,就常教育我们这些后
,要为众乡亲谋福。
大一生一世,为乡邻村舍谋了多少福啊!东拉河一道川里上了年纪的
,至今提起金先生,哪个不说先生的好话?记得小时候我们穷
家娃娃上不起学堂,金先生就一分钱不收,义务办冬学,教我们念书识字;现在想起来都感动的叫
眼热哩……“现在,我们在哭咽河炸山打坝,正是象金先生当年教育我们的,为众乡亲谋福哩!你老
家因为气在心
,动了悲伤,后
们完全能体谅来你老
家的心
儿。我知道哩!你老
家知书达理,双水村
一个开通老
!一旦你老
家消了气,就会顾全大世事,为全村
的幸福而着想……
妈!我作为一村之主,因为大家的事而惹你老
家伤心,实在是不孝不敬!现在我跪在你面前,向你老
家道歉道安……”桂兰和俊武媳
看见一把年纪的书记屈尊跪在婆婆面前,有点不好意思,都劝说田福堂不必这样。
明
金俊武的媳
也很
明,赶快给书记倒了一杯开水。
金老太太也渐渐恢复了一些正常。她让田福堂不要这样了;说他的话都在理上;她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没到麻糜不分的程度。
田福堂在一番出色的演说之后,也有点疲倦感。他于是就顺势下了炕,喝了几俊武媳
递上的开水,就准备走了。临走之前,他又关怀地对金家的两个媳
大声安顿,让她们不要
迫金老太太;
妈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让老
家起身。
说完这些话后,田福堂又劝慰了一会金老太太,就告辞了这家,满有把握地回田家圪崂去了。
临近吃晚饭的时候,俊文他妈妈终于让孙子金富背着,搬到了金家湾北的新居里……这一天刚吃过早饭,双水村就陷
了一种激动和不安的气氛中。
哭咽河两岸马上就要开始炸山了!们匆忙地丢下饭碗,跑出了自己的家门,似乎要经历一生中一次非凡的事件。哭咽河的沟道已经封锁了。除过孙玉亭带领的
组外,村里的大
娃娃一律不准进沟。学校以及处于危险区的居民都被撤到了安全地带——其中有些
不断地向冥冥之中的上苍祷告,不要把自己的窑
震塌!
田海民带着村里的几个民兵,用学生娃的红领巾扎了几面小红旗,在哭咽河的小桥附近站岗堵。其实也没
敢进沟去为看热闹而冒生命危险。
们都远远地站在适当的地方,等待那天摇地动的一刻。所有的村民都莫名地感到惶惶不安。这一天西北风刮得正凶,天地间灰漠漠一片混沌。乌鸦落在庙坪光秃秃的枣村上,哇哇地叫唤着,听起来叫
不由得毛骨悚然。此时此刻,空气中似乎能嗅到一种不祥的气息。有些老者论证,这种黄风斗阵天气,往往会出不吉利的凶险事;记得当年斯大林逝世时,就是这种天气……这时候,孙少安正在大队部院子里检查抽水机的马达,以便大
炸后冲土垫坝基。正在他心不在焉地摸揣机器的时候,他弟少平突然紧张地跑来叫他,说秀莲肚子疼得很厉害,大概要临产了!
孙少安一听这况,不顾一切地丢下手中的活,立刻和弟弟一同往家里跑去,半路上,他叫少平赶快去拉一辆队里的架子车回来,好把秀莲送到石圪节医院去。
少安一气跑回家后,见他的秀莲正满
大汗在炕上打滚叫喊。
他立刻叫母亲准备东西,赶紧去石圪节医院!
但他妈不同意。她平静地对儿子说,说自己完全可以给儿媳接生。少安看见,他妈已经从炉灶里挖了许多炉灰,放在了炕上的簸箕里。
少安生气地说:“这太不卫生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家怎么能处理了?”
他妈也生气地说:“你们还不是你帮我就在这土炕上生养的!生个孩子跑到医院里去
什么?真是的!”
少安多少是个有些文化的,他不同意由他母亲给秀莲接生,坚持要到石圪节医院去。
在和母亲争辩的时候,他已经动手收拾起了东西。母亲一看拗不过儿子,也赶忙帮他收拾开了。
这时候,少安他怎么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胡
拉东西,而把主要的事搁在一边不管?
赶快让秀莲坐在炉灰上呀!老太太一边咒骂少安和少安他妈,一边摸索着自己动手将一簸箕炉灰扬在了炕席上!少安和母亲因为着急,只顾手忙脚地收拾去医院的东西,而顾不了昏庸的老
家在炕上瞎折腾……。
秀莲躺在炕上呻吟着,问丈夫:“医院里接生的是男大夫还是大夫?”
少安气得嘴一张,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妻子这愚蠢的问话。
“要是男大夫接生,我就不去!我让妈在家里给……哎哟哟……”“哈呀!你简直是……”少安脸色煞白地喊叫起来。
他们刚收拾好,少平已经把架子车拉在了院子下面的公路上。壮实的少安一把抱起妻子,旋即出了门。少平拿着被褥,他妈提着零碎,急忙紧撵着来到了公路上。
婆婆抱着儿媳坐在架子车上,少安兄弟俩拉起车子就往石圪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