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把婚姻当职业看的流苏有一些转变（光是觉得靠得住的只有腔子里和身边的这个，是不够说明她的转变的），也不能算是怎样的不平凡。平凡并非没有
度的意思。并且物的平凡，只应该使作品不平凡。显然，作者把她的物过于匆促地送走了。
勾勒的不够刻，是因为对物思索得不够刻，生活得不够刻；并且作品的重心过于偏向顽皮而风雅的调
，倘再从小节上检视一下的话，那么，流苏“没念过两句书”而居然够得上和柳原针锋相对，未免是个大漏
。离婚以前的生活经验毫无追叙，使她离家以前和以后的思想引动显得不可解。这些都减少了物的现实。
总之，《倾城之恋》的华彩胜过了骨
；两个主角的缺陷，也就是作品本身的缺陷。
三 短篇和长篇恋
与婚姻，是作者至此为止的中心题材；长长短短六七件作品，只是。遗老遗少和小资产阶级，全都为男
问题这恶梦所苦。恶梦中老是霪雨连绵的秋天，
腻腻，灰暗，肮脏，窒息的腐烂的气味，像是病临终的房间。
烦恼，焦急，挣扎，全无结果，恶梦没有边际，也就无从逃避。零星的磨折，生死的苦难，在此只是无名的
费。青春，热，幻想，希望，都没有存身的地方。川嫦的卧房，姚先生的家，封锁期的电车车厢，扩大起来便是整个社会。一切之上，还有一只瞧不及的巨手张开着，不知从哪儿重重地压下来，压痛每个的心房。这样一幅图画印在劣质的报纸上，线条和黑白的对照迷糊一些，就该和张士的短篇气息差不多。
为什么要用这个譬喻？因为她
沉的篇幅里，时时渗
轻松的笔调，俏皮的
吻，好比一些闪烁的磷火，教分不清这微光是黄昏还是曙色。有时幽默的分量过了份，悲喜剧变成了趣剧。趣剧不打紧，但若沾上了轻薄味（如《琉璃瓦》），艺术给摧残了。
明知挣扎无益，便不挣扎了。执着也是徒然，便舍弃了。
这是道地的东方
。明哲与解脱；可同时是卑怯，懦弱，懒惰，虚无。反映到艺术品上，便是没有波澜的寂寂的死气，不一定有美丽而苍凉的手势来点缀。川嫦没有和病魔奋斗，没有丝毫意志的努力。除了向世界遗憾地投
一眼之外，她连抓住世界的念
都没有。不经战斗的投降。自己的父母与对她没有切的留恋。读者更容易忘记她。而她还是许多短篇中1刻画得最的物！
微妙尴尬的局面，始终是作者最擅长的一手。时代，阶级，教育，利害观念完全不同的相处在一块时所有暧昧含糊的景，没有比她传达得更真切。各种心理互相摸索，摩擦，进攻，闪避，显得那么自然而风趣，好似古典舞中一边摆着架式（fgure）一边
换舞伴那样轻盈，潇洒，熨帖。这种境界稍有过火或稍有不及，《封锁》与《年青的时候》中细腻娇
的气息就会给
坏，从而带走了作品全部的魅力，然而这巧妙的技术，本身不过是一种迷的奢侈；倘使不把它当作完成主题的手段（如《金锁记》中这些技术的作用），那么，充其量也只能制造一些小骨董。
在作者第一个长篇只发表了一部分的时候来批评，当然是不免唐突的。但其中
露的缺陷的严重，使我不能保持谨慈的缄默。
《连环套》的主要弊病是内容的贫乏。已经刊布了四期，还没有中心思想显露。霓喜和两个丈夫的历史，仿佛是一串五花八门，西洋镜式的小故事杂凑而成的。没有心理的进展，因此也看不见潜在的逻辑，一切穿
都失掉了意义。雅赫雅是印度，霓喜是广东养，就这两点似乎应该是第一环的主题所在。半世纪前印度商对中国子的看法，即使逃不出玩物二字，难道没有旁的特殊心理？他是殖民地种族，但在香港和中国的地位不同，再加上是大绸缎铺子的主。可1《心经》一篇只读到上半篇，九月期万象遍觅不得，故本文特置不论。好在这儿不是写的评传，挂漏也不妨。
是《连环套》中并无这二三个因素错杂的作用。养（而且是广东的养）该有养的心理，对她一生都有影响。一朝移植之后，势必有一个演化蜕变的过程；决不会像作者所写的，她一进绸缎店，仿佛从小就在绸缎店里长大的样子。我们既不觉得雅赫雅买的是一个广东养，也不觉得广东养嫁的是一个印度富商。两个典型的物都给中和了。
错失了最有意义的主题，丢开了作者最擅长的心理刻画，单凭着丰富的想象，逞着一支流转如踢哒舞似的笔，不知不觉走上了纯粹趣味的路。除开最初一段，越往后越着重节，一套又一套的戏法（我几乎要说是噱），突兀之外还要突兀，刺激之外还要刺激，仿佛作者跟自己比赛似的，每次都要打上一次的纪录，像流行的剧本一样，也像歌舞团的接一连二的节目一样，教读者眼花缭
，应接不暇。描写色的地方，（多的是！）简直用起旧小说和京戏——尤其是梆子戏——中最要不得而最叫座的镜！《金锁记》的作者不惜用这种技术来给大众消闲和打哈哈，未免太出意外了。
至于物的缺少真实，全都弥漫着恶俗的漫画气息，更是把tste“看成了脚下的泥”。西班牙修士的行为，简直和中国从前的三姑六婆一模一样。我不知半世纪前香港修院的清规如何，不知作者在史实上有何根据，但她所写的，倒更近于欧洲中世纪的丑史，而非她这部小说里应有的现实。其实，她的物不是外国，便是广东。即使地方色彩在用语上无法积极地标识出来，至少也不该把纯粹《金瓶梅》《红楼梦》的用语，硬嵌西方和广东嘴里。这种错得可笑的化装，真乃不可思议。风格也从没像在《连环套》中那样自贬得厉害。节奏，风味，品格，全不讲了。措词用语，处处显出“信笔所之”的气，甚至往腐化的路上走。《倾城之恋》的前半篇，偶尔已看到“为了宝络这亲，却忙得鸦飞雀，仰马翻”的套语；幸而那时还有节制，不过小疵而已，但到了《连环套》，这小疵竟越来越多，像流行病的细菌一样了；——“两个嘲戏做一堆”，“是那个贼囚根子在他跟前”，“一路上凤尾森森，香尘细细”，“青山绿水，观之不足，看之有余”，“三分花拂柳”，“衔恨于心，不在话下”，“见了这等物，如何不喜”，“暗暗点，自去报信不提”，“他触动前，放出风流债主的手段”，“有话即长，无话即短”，“那内侄如同箭穿雁嘴，钩搭鱼腮，做声不得”
这样的滥调，旧小说的渣滓，连现在的鸳鸯蝴蝶派和黑幕小说家也觉得恶俗而不用了，而居然在这里出现。岂不也太像迹了吗？
在扯了满帆，顺流而下的势中，作者的笔锋“熟极而流”，再也把不住舵。《连环套》逃不过刚下地就夭折的命运。
四 结论我们在篇首举出一般创作的缺陷，张士究竟填补了多少呢？一大部分，也是一小部分。心理观察，文字技巧，想象力，在她都已不成问题。这些优点对作品真有贡献的，却只《金锁记》一部。我们固不能要求一个作家只产生杰作，但也不能坐视她的优点把她引危险的歧途，更不能听让新的缺陷去填补旧的缺陷。
《金锁记》和《倾城之恋》，以题材而论似乎前者更难处理，而成功的却是那更难处理的。在此见出作者的天分和功力。并且她的态度，也显见对前者更严肃，作品留在工场里的时期也更长久。《金锁记》的材料大部分是间接得来的；物和作者之间，时代，环境，心理，都距离甚远，使她不得不丢开自己，努力去生活在物身上，顺着欲发展的逻辑，尽往第三者的个里钻。于是她触及了鲜血淋漓的现实。至于《倾城之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