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这些
的下场，只有他没叫她快心，但是她到底是个
，从前和他有过那一场，他要是落得太不堪，她也没面子。『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gmail.com 』他那时候临走恐吓她的话，倒也不是白说，害她半辈子提心吊胆，也达到了目的。
后来又听见说王三太太去看过他那两个姨
一次，两住着一个亭子间，就是一张床，此外什么都没有。她们说：
“一天到晚还不就是坐坐躺躺。两背对背坐着。”
她听了也骇笑。
“多大年纪了？不是有一个年纪轻些？其实有要还不跟了算了？这年
还守些什么，不是我说。”
大家听见刘二爷郎舅俩戒了烟，也一样骇然。都是三十年的老瘾，说戒就戒了，实在抽不起了。窘到那样，使大家都有点窘。每次微笑着轻声传说这新闻之后，总有片刻的寂静。
现在不大听到新闻，但是
子过得快，反而觉得这些一个个的报应来得快。时间永远站在她这边，证明她是对的。
子越过越快，时间压缩了，那
子劲更大，在耳边呜呜地吹过，可以觉得它过去，身上陡然一阵寒飕飕的，有点害怕，但是那种感觉并不坏。三爷死了，当然使她想到自己，又多病。但是生病是年纪大些必有的累赘，也惯了。
她抹了点万金油在上，喜欢它冰凉的，像两只拇指捺在她太阳心上，是外面来的，手冻得冰冷的，指尖染着薄荷味。稍一动弹，就闻见一层层旧衣服与积年鸦片烟薰的气味，她往里偎了偎，窝藏得更
些，更有安全感。她从烟盘里拿起一只镊子来夹灯芯，把灯罩摘下来，玻璃热呼呼的，不知道为什么很感到意外，摸着也喜欢。从夏布帐子底下望出去，房间更大，屋顶更高，关着的玻璃窗远得走不到。也不知道外边天黑了没有。小丫在打盹。
反正白天晚上睡不够。
她顺手拿起烟灯，把那黄豆式的小火焰凑到那孩子手上。粗壮的手臂连着小手，上下一般粗，像个野兽的前脚，力气大，盲目地一甩，差点把烟灯打落在地下。她不由得想起从前拿油灯烧一个男的手。忽然从前的事都回来了，砰砰砰的打门声，她站在排门背后，心跳得比打门的声音还更响，油灯热烘烘熏着脸，额上前刘海热烘烘罩下来，浑身微微刺痛的汗珠，在黑暗中戳出一个个小孔，划出个苗条的
廓。她引以自慰的一切突然都没有了，根本没有这些事，她这辈子还没经过什么事。
“大姑娘！大姑娘！”
在叫着她的名字。他在门外叫她。
一九六六年
张
玲文集第五卷
编者 金宏达 于青
目录
迟暮
秋雨
书评四篇
论卡通画之前途
牧羊者素描
心愿
天才梦
到底是上海
洋看京戏及其他
更衣记
公寓生活记趣
道路以目
必也正名乎
烬余录
谈
走！走到楼上去！
有同车
论写作
童言无忌
造
打
说胡萝卜
私语
中国的宗教
诗与胡说
写什么
《传》再版序
炎樱语录
散戏
忘不了的画
谈跳舞
谈音乐
自己的文章
夜营的喇叭
借银灯
银宫就学记
存稿
雨伞下
谈画
气短
长及其他
“卷首玉照”及其他
双声
吉利
我看苏青
姑姑语录
中国的夜
华丽缘
有几句话同读者说
《太太万岁》题记
《张玲短篇小说集》自序
《默森文选》译者序
谈看书
谈看书后记
《红楼梦魇》自序
《张看》自序
《惘然记》序
国语本《海上花》译后记
《海上花》的几个问题
表姨细姨及其他
谈吃与画饼充饥
“嗄？”？
炉饼
苏青、张玲对谈录
论张玲的小说傅雷
遥寄张玲柯灵
张玲传略于青
张玲作品系年
迟 暮
多事的东风，又冉冉地来到间，桃红支不住红艳的酡颜而醉倚在封姨的臂弯里，柳丝趁着风力，俯了腰肢，搔着行的发，成团的柳絮，好像春足下坠下来的一朵朵的轻云，结了队儿，模仿着二月间漫天舞出轻清的春雪，飞
了处处帘栊。细芊芊的绿茵上，沾濡了清明的酒气，遗下了游的屐痕车迹。一切都兴奋到了极点，大概有些狂
了吧？——在这缤纷繁华目不暇接的春天！
只有一个孤独的影子，她，倚在栏杆上；她有眼，才从青春之梦里醒过来的眼还带着些朦胧睡意，望着这发狂似的世界，茫然地像不解这生的谜。她是时代的落伍者了，在青年的温馨的世界中，她在无形中已被摈弃了。她再没有这资格，心，来追随那些站立时代前面的们了！在甜梦初醒的时候，她所有的惟有空虚，怅惘；怅惘自己的黄金时代的遗失。
咳！苍苍者天，既已给与们的生命，赋与们创造社会的青红，怎么又吝啬地只给我们仅仅十余年最可贵的稍纵即逝的创造时代呢？这样看起来，反而是朝生暮死的蝴蝶为可羡了。它们在短短的一春里尽地酣足地在花间飞舞，一旦春尽花残，便爽爽快快地殉着春光化去，好像它们一生只是为了酣舞与享乐而来的，倒要痛快些。像类呢，青春如流水一般的长逝之后，数十载风雨绵绵的灰色生活又将怎样度过？
她，不自觉地已经坠了暮年的园地里，当一种暗示发现时，使如何的难堪！而且，电影似的生，又怎样能挣扎？尤其是她，十年前痛恨老年的她！她曾经在海外壮游，在崇山峻岭上长啸，在冻港内滑冰，在广座里高谈。但现在呢？往事悠悠，当年的豪举都如烟云一般霏霏然的消散，寻不着一点的痕迹，她也惟有付之一叹，青年的容貌，盛气，都渐渐地消磨去了。她怕见旧时的挚友。她改变了的容貌，气质，无非添加他们或她们的惊异和窃议罢了。为了躲避，才来到这幽僻的一隅，而花，鸟，风，，还要逗引她愁烦。她开始诅咒这
太甚的春光了。
灯光绿黯黯的，更显出夜半的苍凉。在暗室的一隅，发出一声声凄切凝重的磬声，和着轻轻的喃喃的模模糊糊的诵经声，“黄卷青灯，美迟暮，千古一辙。”她心里千回百转地想，接着，一滴冷的泪珠流到冷的嘴唇上，封住了想说话又说不出的颤动着的
。
（一九三三年）
秋 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