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终于还是散的一二净,再也捞不到半点痕迹。
地上遗留下三件物事,正是为他收集的器。荼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查看一番,回招手道:“器好像都无损!被抽走的五行之力又回去了。”
芳准没说话,他怔怔站了许久,直到荼又叫了他好多声,他才默默点,垂首看了一眼胡砂,她依然紧紧闭着眼睛,可睫毛却在微微颤抖,脸上满是水光。
她原来一早便醒了,只怕也见到凤仪灰飞烟灭的那个瞬间吧。
他在心中喟然一叹,抬手将她面上的泪水擦掉,良久,才低声道:“……走吧,我们回家。”
****
清远的夜晚很宁静,一派祥和。
芷烟斋经过修葺,早已恢复往样貌。茅屋前那几畦杏花因为受了木之力的影响,长得又chu又高,亭亭如盖,一早就被尽数砍断,如今换成了新种的杏花树,大约有些挑水土,还没开花,光秃秃的枝桠,有些凄凉。
绕过芳准的茅屋,后面是一排几间青瓦大屋。以前是胡砂师兄妹三的住处,如今左右两间都是空
。
凤仪化成了灰,凤狄双眼已盲,更无面目再留住芷烟斋,除非金庭祖师有事叫他,他都一直隐藏在三目峰灵岩独自面壁思过。
胡砂一个住在中间的屋子里,似是阖目睡得正香。
房门被轻轻推开,有一
执灯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一袭白衫,长发垂肩,正是芳准。
走到床边,悄悄将青纱帐揭开,里面的少毫无知觉,动也不动一下。
芳准看了一会,见她睡中眉也是紧皱的,心中不由微微刺痛,抬手轻柔地按上去,指尖替她把拧紧的眉
舒展开。
她的呼吸声忽然chu重起来,芳准放开手,以为她要醒了,忽见她睫毛颤了两下,紧跟着呼吸声一下断开,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有些疑惑,低仔细去听,依然听不到半点呼吸声。将手放在她脸上,只觉热气一点一点褪去,正变得冰凉。
这种状况,简直像刚刚死去的。
芳准推了推她:“胡砂,胡砂?”
没有一点反应。
他心中难免惊悚,将手掌罩在她额上,微一试探,立即感到身躯里早已没有了魂魄。并非正常死亡而魂魄离身,这种状况看起来像是被迫离魂。
是被下了咒,很高段的咒,只有
睡的时候才会发作,极难被发现。这样别致又隐蔽的手段,除了青灵真君不做他想。
中了离魂咒的,几乎不能
睡,一旦陷
沉睡,魂魄就自动离体,去到施术者制造的幻境中。幻境可以是任意的:恐惧、诱惑、杀戮、失意,目的不过是为了折磨中咒的
。故而这也是一种十分隐蔽的杀
方法,民间偶有
花大价钱请得懂此术的
来咒杀仇家。
普通连续几天无法
眠便会虚弱至死,就算身体不死,迟早也要死在幻境中。
此法极为y毒,仙之间提起便要摇
谴责的,此真君做了无数匪夷所思的恶事,九天之上居然毫无反应,当真怪。
芳准不愿多想,当下便要施法替她拔除此咒,指尖在她顶处缓缓以仙力引诱咒法,抽了半
,却毫无动静,他的脸色渐渐有些发白,额上冒出汗水来。
胡砂忽然一动,色无比疲惫,慢慢睁开了眼睛,正对上芳准漆黑的眼珠,她登时一愣。
芳准微微一笑,柔声道:“醒了?方才是去了什么地方么?”
胡砂却像没听见一样,只怔怔看着他,半晌,忽地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猛然朝后缩,一直缩到床角,如同一只惊恐的小动物,用被子紧紧蒙住,动也不动。
芳准笑叹一声,轻轻扯被子:“胡砂……胡砂?不闷吗?”
她依然不动,隔了一会,才哑着嗓子低声道:“……夜了,师父还是快去休息吧。明
一早还要去见师祖。”
芳准坐在床,捏住一角被子,轻道:“可是,我想你。”
缩在被子里那只柔弱的小动物微微抖了一下,还是不肯露面,像是自自弃似的,颤声道:“我……我不行……语幽元君是很好的
……她……”
话未说完被子就被用力一把给掀了,胡砂惊得倒抽一
气,捂住脸蜷缩起来,尖叫道:“别看我!别来找我!你不要看我!”
好像有一只手将她凌的长发捞了起来,细细梳理,指尖轻柔地划过发间,偶尔触及她的
皮,她便是猛然一颤,眼泪从指缝里一个劲流出来。
芳准一面替她将打结的发理顺,一面低声道:“
发这样
糟糟的,没
照顾你,你就搞得一身狼狈,令
哭笑不得。”
她没说话。
“你自己就是个让放心不下的,我若走了,还有谁照顾你?”他的声音很轻,像温和的春风,吹拂过她耳畔,平息所有的委屈躁动。
一直替她把长发全部理顺,他扶住她的肩膀,又唤一声:“胡砂。”
她依然不动,这次他手上用了力,将她硬是扳过来,只觉她浑身僵硬,光从皮肤的接触就能感觉到她从到脚都在极力抗拒。
芳准一把将她揉在怀中,紧紧抱住,低低叫着她的名字:“胡砂……”
她的整个世界已经被拉扯进黑暗里,恐惧一切光明,恐惧他。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谁也见不到她。
他却不允许,像是要将她融骨血中一般,紧紧地抱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她,依依不舍。
胡砂僵硬的身体终于慢慢变软了,缓缓地,她抬起胳膊,回抱他清瘦的身体。
没有脸见他,她已不是贞洁的子,以前已是那般仰望他,何况到如今。
虽然已经离开家乡五年,但她还清楚地记得失贞子是怎样被责罚,无论她是否是自愿的,最后结局都极惨。
她从小与一群小道士玩大,爹娘也没怎么束缚过她。可是某看到平
里和蔼的乡亲们面目狰狞地将一个失贞
子捆了石
丢进湖里淹死,她便惊恐了。
更让她惊恐的,是娘的态度,她甚至是带了一丝鄙夷,摇叹气:作孽啊,不守
道的
子……到底也是活生生一条命,一场贪欢就丢掉了。
那会她还不知道失贞是什么东西,但从此脑子里就种下了失贞极可怕的印象。
做梦也想不到,她如今也失了贞洁。不能等到报仇的时候,罪魁祸首却已经灰飞烟灭,再也找不到了。
只留下她一个,真正感觉到什么叫活得像个耻辱。
胡砂只觉窒闷,喉咙里剧痛无比,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她也只能哭,像是永远也停不下来一样。
芳准低在她发上轻吻,喃喃道:“不用怕,有我在这里。胡砂,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她本来什么也不怕,现在才知道怕很多东西。
无法说出的害怕。
或许,她脆死在那个幻境里,被妖兽们把魂魄吞了,还
净些。可心中却又不甘愿,不甘死得那么狼狈,让旁
看笑话,坐享其成。
什么叫做除死无大事,因为她不懂,所以可以说的那么轻松。
世上有些事,不是简单用生死就能衡量,或者定胜负。去死,很容易,十八莺往脖子上一划,就是仙也会断气。但正因为死很容易,所以活着才无比艰难珍贵。
活着是耻辱,可她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