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她的命太好了,以前有个男人护着她,后来又有个男人也护着她,儿子也不要她操心,足可以没心没肝地过一辈子。
每个人的命都不一样,命好的命坏的都不能回头看。
楚子航听着雨声,默默地回想第一次见卡塞尔学院的人。那也是一个雨夜,满世界的沙沙声,风冷得交人骨节一寸一寸地凉透,他打着伞站在丽兹卡尔顿酒店的对面,面前的道路上没有车来往,对面酒店的台阶下,一身黑色西装的施耐德教授打着一柄黑色的大伞。楚子航看着他的眼睛,铁灰色的,没有一丝表情,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远。楚子航忘记他们这样对视了多久,终于在一次绿灯快要结束的时候,他踏步踩在雨水里,走向施耐德。
真有意思,很多年都没有自己找来的人了。施耐德看着停步在自己面前的中国男孩,选择卡塞尔等于选择一种人生,你将不能回头,你明白么
知道。楚子航点了点头。
那好吧,跟我来。
门吱呀一声响,楚子航扭头,家里的雇工佟姨拿围裙擦着手推门进来。
子航,你要出门啊佟姨看着楚子航的行李。
嗯,学校小学期提前开课了,通知回去报到。楚子航说,夜班飞机。
哎哟,怎么不给你爸妈说一声呢,去那么远的地方,全家吃个饭叫司机送送你嘛。
昨天跟他们说了,爸爸今晚有应酬。楚子航淡淡地说。
他对此并没有什么抱怨,早已经习惯了,爸爸是个永远都有应酬的人,两个星期内日程表都是排满的。
你爸今晚跟土地局的人吃饭。佟姨说,佟姨的意思是谈批地的事,是大事,所以爸爸才没有回来送他。
嗯,没事。楚子航说。
他倒并不怀疑如果爸爸能腾出时间一定会安排请他吃个饭的,爸爸在业务上那么成功就是方方面面都应酬得好,应酬楚子航也应酬得很好,礼物礼数都不缺,叫人挑不出毛病来。但是楚子航觉得自己不需要被应酬,所以他故意在出发的前一天才说,那时候爸爸和土地局的见面已经改不了时间了。
嗯,没事。楚子航说,佟姨,以后别让我吗在客厅里睡,会着凉。楚子航皱了皱眉。
不是不是,她刚睡。佟姨赶紧说,她刚才在厨房捣鼓着煮东西,让我去超市买葱,我回来就看她睡下了。
她煮东西楚子航愣了一下,油瓶倒了都不扶像是为自己老妈量身定制的俗语。
糟她不会用火,厨房里别出事楚子航一惊。
两个人匆匆忙忙地跑进厨房,劈脸而来的是一股焦糊味,满厨房的烟,抽油烟机也没开,再浓一些烟雾报警器都要响了。楚子航一把关了煤气阀门,把全部窗户打开,烟雾略微散去,佟姨从煤气灶上端下一口烧得漆黑的锅,这只锅属于一套德国进口的不锈钢厨具,每天都被佟姨擦得可以当镜子用。
这都什么啊楚子航掩着鼻子,只看见锅里一片焦糊,全部炭化了,看不清煮的是什么。
大概是安妮阿姨又带她去上什么时尚厨房的培训班了,引得她对厨艺跃跃欲试。老妈不是第一次去上那种班了,一群垮着lv、、的阿姨被帽子高德顶着屋顶的大师范儿厨子教做菜,要么是椰子蛋白帝王蟹配婷巴克家族阿尔萨斯灰皮诺干白,要么是虎掌菌青梅烧肉配吉歌浓酒庄皇室干红,回来就给楚子航演练,楚子航每次面对盛在骨瓷碟里的一堆面目模糊的物体,都会拿叉尖挑一小块咬一咬后建议说,妈妈要不要你也尝尝看
老妈每次尝完都哭丧着脸说,上课时候我做的分明跟这不是一个东西楚子航很理解为什么完全不是一回事儿,有人把菜洗净备好,有厨师站在你后面告诉你多大火煎几时要翻几次,就算是小区外面卖肉夹馍的陕北大爷也能做出地道的法国菜来。
我明白了,你妈在煮面佟姨一拍大腿。
楚子航一愣。煮面这次是什么上汤蒓菜松茸意粉配雷司令白葡萄酒这道好像上次失败了之后老妈就发誓再也不做了啊。
下马饺子上马面,你妈是煮面给你吃。佟姨说,她是陕西人不是么
楚子航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因为里面极深的地方有一小块地方微微颤了一下。他扭头看厨房的中央岛,用来准备沙拉的不锈钢面板上散落着面粉,横着一根粗大的擀面杖难怪叫佟姨去买葱,原来是吃面啊,下马饺子上马面,临出门要吃碗面条再走的。
难怪她今天没出门,楚子航默默地想,还以为是因为下雨了他下意识地从锅里捞了一根焦黄的面条塞进嘴里,那股可怕的味道呛得他猛咳了几下,鼻孔里一股焦味,好像是刚给人当烟囱使过。
吃不了了,还是倒掉吧。楚子航轻声说。
他默默地洗手。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那个男人来,每次想都觉得那个男人的一生很扯。嘴里永远说着我其实只会开车这样的话,可直到最后才暴露出那种可怕的血统。其实如果使用那种血统,很多东西都会唾手可得,那种凌驾于世人之上的、杀人如斩刍狗的血统。
当你掌握了轻易把一个个体毁灭成灰的力量,还会真的在意它的存在么可那个男人还是那么喜欢妈妈。隐藏起血统来,伏低做小来讨妈妈开心。
卡塞尔学院从入门课起就不断地讲血之哀,所有混血种所以会自发地走到一起是因为血统导致的孤独,你的能力你的血统都不容于世,只能彼此拥抱着取暖。
即便你所做的事情对于人类很重要,但你不是个真正的人来,你是个异类,你真正的同类在世界上稀少如晨星。当你选择了卡塞尔的路之后你就不能再回头看,因为这条新的路出现之后,旧的路就消失了,当你知道了世界的真相,你就再也不能像一个普通人那样浑浑噩噩地生活。
你的世界里巨龙昂首矗立在荒原的中央,世界在黄金色的龙瞳里是完全另一个模样,你的一个念头都能改变世界的规则。
可为什么还会在意这种小小的温柔呢贪恋着和一种叫家人的人一起过的、凡俗的生活。
还是想要有个狗窝一样的地方可以回去
佟姨,记得提醒我吗每天喝牛奶。楚子航打开冰箱,取出一盒牛奶给佟姨看,就买这种三元的低脂奶,其它的她不喝,要加一块方糖,微波炉打到低火热五分钟,碰到她胃不好的时候就得改喝酸奶,酸奶不加热,加糖还是照旧。每晚睡前看着她喝下去。
他熟练地把牛奶准备好放进微波炉里,定了时间,热好等五分钟,叫她起来喝。
知道知道,跟以前一样嘛。佟姨说。她有点不太明白楚子航这个习惯,每次出国前都把这套程序重讲一遍。楚子航不在家的时候都是佟姨热牛奶,这套程序早就熟练了。
车我会停在机场的停车场,车钥匙和停车卡我塞在手套箱里,叫家里司机带备用钥匙去提回来。楚子航说,我走了。
牛奶海没热好呢子航你一会儿跟你妈说一声
我不太习惯跟人道别楚子航顿了顿,反正寒假还会回来。
他擦干了手,拎起旅行箱,消失在门外的雨中。
明非,你在国外一个人辛苦不辛苦陈雯雯停下手里的刀叉。
还好吧,我有个同宿舍的师兄叫芬格尔,很照顾我的。路明非还在对付那块烤羊小排,他的声音在餐馆的每个角落里回响。
这是一栋临河的老房子,解放前是一个法国商人的三层洋房,被买下来之后重新装修,保留了原装老旧的榆木地板,四面墙壁却全部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