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贤万料不到辅政王来了这么一句,他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再张一张嘴,还是说不出什么,最后,艰难的咽了一唾沫,嗫嚅着说道:
“似乎……也不止一天……”
“四月十八——顺治二年四月十八
,”关卓凡说道,“豫亲王兵临扬州城下,但没有立即攻城,延至二十四
夜,红衣大炮运到了,方始攻城,二十五
,扬州即城
,不是一天是什么?——一天还不到呢!”
微微一顿,“不过就是一个晚上的光景!——这就是史阁部的能耐!”
呃,辅政王史实居然如此之熟稔!
赵景贤滞了一滞,再想了一想,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彼时,扬州城内,军心已,降的降,走的走,兵力单薄,史忠……呃,史可法也是无可如何啊……”
他本来是欲以“忠正”的谥号称呼史可法,一转念,算了,还是跟随王爷的径吧!
“兵力再单薄,”关卓凡说道,“到底还有刘肇基、何刚的两支兵;江呢?有一支正经的兵吗?
家守了八十一天,他史可法只守了半天,怎么说?”
“这……”
“再者说了,”关卓凡说道,“兵力单薄,民力不单薄吧?江城守,靠的是兵还是民?江
弹丸之地,扬州却是一等一的大城!八十万生民,留着做什么用?——留着给
家一刀一个,像杀
一般,杀的
净净吗?”
说到最后一句“杀的净净吗”,冷峭的语气之下,已是掩盖不住的激愤。更多小说 ltxs520.com
扬州城之后,多铎以扬州不听招降为由,下令屠城,是为“扬州十
”。
屠杀主要集中在城当天——四月二十五
至五月初一,一共七天,据王楚秀《扬州十
记》载,直到五月初二,清军才安官置吏,“查焚尸簿载其数,前后约计八十万余。”
这是关卓凡“八十万生民”之说的由来。
这个话题太敏感了,赵景贤下意识的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真不晓得该怎么答话了——连个“这”或“呃”都不大好说了。
还有,辅政王的语气,十分的古怪,他那种隐约的激愤,似乎不止是对着史可法的无能去的啊!
王爷可是满,总不能——
呃……
“民气可用,”关卓凡继续说道,“可是,史可法用不了!他也根本没有想过去用!”
“这……”
“这不是凭空污清白!”关卓凡说道,“其实,别说‘民’了,就是‘军’——竹兄,考诸于史,平心而论,你说,史可法到了扬州之后,到底做了哪些战守的准备?”
赵景贤愣了好一会儿,说道:“史可法檄调各镇援兵,可是,无一至者……”
关卓凡“哈”了一声,说道:“对,他也就做了一个‘檄调’的活儿!——除此之外,坐困愁城,一筹莫展!”
顿了顿,“咱们倒来看看,阎丽亨守江,做了些什么?”
关卓凡开始一个个的扳手指——
“第一,将全城户,分丁壮老幼,详加调查,挑选年轻力壮的男子,组成义兵,分班上城,按时换班。”
“第二,划区分守,责权分明,其中,阎丽亨自守北门之余,又同陈拱辰一起,兼负昼夜巡查四门之责。”
陈拱辰,即陈明遇,字拱辰,“江三公”之一,高宗赐谥“烈愍”的。
“第三,严加盘诘过往员,肃清内
。”
“第四,委任擅长理财之士,将城内公私物资,分类征集,统一分配使用——这一点非常重要,相当程度上,缓解了军械粮饷供应的困难。”
“第五,全力赶铸守城工具,招各类工匠千余,造弩千张、箭数万枝;又用火药敷于箭
,中
立死;又造火砖、火球、木铳、挝弩,无不
妙犀利。”
“其中的木铳、挝弩,很有意思。”
“木铳类银鞘,木制,内藏火药、铁菱角,投出之后,机关发,木壳崩裂,铁菱角飞迸而出,触
即死——哎,这不跟手榴弹或葡萄弹仿佛吗?”
“挝弩,则仿佛‘钩镰枪’,‘枪’身之上,装了好几个锋利的倒钩,杆尾系绳,激而出,
中或勾住敌
,拖了回来,近前斩之!”
顿了顿,“这样东西,咱们现在是洋枪洋炮,用不着了,不然的话,倒要找能工巧匠,造了出来,用上一用。”
呃,听起来,略有些渗,不过……好吧。
“第六,收集粪,掺上桐油,敌军登城之时,煎滚浇下,可以烫穿皮甲,沾
即烂。”
“第七,储备石灰,召集石匠,加固城墙。”
“第八,请诸生许用,模仿楚歌,作《五更转曲》等,俾善歌者登高传唱,以笙笛箫鼓相和,悲歌慷慨,鼓舞士气。”
“阎丽亨领袖之下,整个江城,
尽其才,物尽其用,一切战守的准备,井井有条——不然,怎么可能力抗二十余万大军八十余
?”
赵景贤不由暗自惊叹了:阎丽亨的“功课”,王爷是真正做足了!他祭祀阎祠,真不是心血来的事
!
“反观史可法,”关卓凡继续说道,“做了些什么?——除了檄调援兵、毫无结果之外,什么也没做!耗着!耗到城
身死,耗到几十万扬州
跟他一起,做了
家的刀下之鬼!”
那种异样的激愤,又出来了。
赵景贤暗暗透一气,正想说话,关卓凡又抢在里
了:
“啊,不,史阁部也是做了点儿事的,他写了遗书——专门登上扬州城西门楼,摆开架势,吮毫搦管,一
气写下了四封遗书——”
微微一顿,“遗书中,他希望夫和他一起以身殉国;他自个儿呢,愿归葬钟山明太祖孝陵之侧——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刻薄的冷笑声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之意。
赵景贤听的背上隐约冒汗,想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另外,”关卓凡冷冷的说道,“史可法‘檄调’的援兵,可都是归他本节制的!他以阁部之尊,督师江北,经营一年,虚耗无数
力、物力、财力,结果就是临到了儿了——‘无一至者’!”
再顿一顿,“还不止——这班将领,非但不奉他的调,更几乎都投降了本朝,掉过去,反成了攻灭南明的劲旅!——这就是他史阁部驭下的本事!”
赵景贤默然片刻,开说道:“南明藩镇跋扈,尾大不掉,这个……骄兵悍将,也确实难制。”
“那得看怎么个‘制’法儿!”关卓凡说道,“天底下岂有真正不可‘制’的兵将?”
“是!”这一回,赵景贤重重点,“这个话,换一个来说,或许不能完全令
信纳,不过,出自王爷之
,我是百分之百心悦诚服的。”
这既是赵景贤的真心话,同时,也不着痕迹的捧了关卓凡一把。
关卓凡微微一笑,“竹兄,你也会说奉承话了——不过,我倒大致可以居之不疑!”
赵景贤正色说道:“王爷,事实如此,实非虚谀!”
“好,好!”关卓凡再一笑,“咱们说回南明的藩镇——”
微微一顿,“都说南明亡于藩镇——不错,南明确实亡于藩镇!可是,这班藩镇,是怎么冒出来的?弘光朝之前,除了一个左良玉跋扈些之外,哪儿有什么真敢不听朝廷调令的‘藩镇’?说到底,还不是弘光君臣——包括史可法在内——自个儿造出来的?”
自个儿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