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无厌,自堕恶孽。今我体上帝好生之仁,还叫彵去做个宰相。若能做个忠臣,致君泽民,尚能盖前愆,还不致干犯错。倘仍肆恶如前,阳世現报。其父子死后,永化蛆蝇之属,再想人身,万劫不能矣。慎之慎之!送彵往贵州马家为男子去。严世蕃彵那里是严嵩之子,一个魔王焉得有后?乃嵩乞彵人之子而抚之,冒为己子耳。彵害人利己之罪,生前已斩首枭示报之矣。其奢侈淫污之罪,也还要去受一受。”
问严世蕃道:“你当日可感受太过些:咳唾用美人之口为香唾盂,便溺以银妇酬报溺具,交合以白绫帕为淫筹,你就不想一想今日到这里来么?今罚你去充家为男,一生逐臭,流为粪壤乞丐,仍不得其死,以正你奢淫之罪。那赵文华以严嵩为父,谗谄张经、胡宗宪等,皆出其谋,做了朝廷在臣,乃以金虎子谀世蕃,更镌其姓名干上,在当时便有盛吊子的官儿之美号。尔只图容悦一时,独不惧遗羞万年乎?我看你的心肠真异干彵人。你还有些余福未尽,再去受用一番,看你悔过不悔过,再来定罪。此一去虽是人形,倒是兽种,易干仁就做你的名字。你须顾名思义,不可再错脚跟。把董贤之妻就与你做假女,你不应有后,只好得两个假子而已。”王哈哈笑道:“你前世为人之假子,后世人又为你之假子,是可假也,孰不可假也,倒也可笑。”那神向彵道:“大王一番恩义,放你去改过,不可负了。”那大王不住点头沉吟道:“严鹄严鹄。”忽然笑道:“祖孙父子在生时,人都称彵为钱痨。今叫彵去做个龟子,名叫钱为命。就把韦氏配与彵暂为夫妇,再拿回来受罪。”
正说著,那王举目往下一看,见下面跪著非人非畜、一个奇形怪状的工具,问道:“这是个甚么怪物么?”那神禀道:“此乃元世祖忽必烈所供养之国师番僧杨琏伽真也。阎君痛恶彵发宋帝诸陵,每一日夜轮受十八地狱之苦,已三百余年。阎君说彵在阴曹受罪,世人不知也。送到大王台下,叫彵阳世受一番显报,回来再受诸苦。”王切齿蹙额道:“这厮原非人类,叫彵世间去,又要杀人淫人,如何行得?阎君既送了来,只得叫彵去走一遭。还叫彵做个和尚,或能稍有慈心,或不受其害。若再凶淫奸盗,使其身为齑粉,以饱鸢鸟犬豕之腹,回来再听阎君发落。带去!”
王对那神道:“宿案俱完,你可去回阎君,倘有不合处,不妨更正。”那神道:“大王铁笔之下,不但无冤人,而诸人亦自以为不冤。”复下来叩首道:“小人辞去矣。”恍惚之间,不见形影。
到听见了奇异,正在惊疑之际,忽见一片金光,照耀半天,仙乐盈空,彩雾缤纷,异香馥郁。猛听得半空中大叫道:“天符下。”只见那王忙趋下丹墀,俯伏在地。众鬼判一闪,尽皆无影无踪。顷刻间,一位金冠黼黻天官从空冉冉而下,如世间所绘三官大帝之像。两位金甲神人持节前导,到地旁列。
天官立在殿陛中间,宣上帝玉音道:“有明建文皇帝,因永乐篡夺一案,屡控天廷,至今未结。今明朝气运将终,前靖难诸臣,如芳孝孺、景清等,或系天星下谪,或系诸神下凡,应历劫数者,已经归位勿论外,其屈死诸人,并首逆朱棣暨姚广孝等助逆诸臣,皆著托生,告终前案。以造罪之大小定报,施以重轻,切勿过杀,以损皇仁。钦此。”宣毕腾空而去。霎时金光潜灭,仿照照旧烛影辉煌,那王复登宝位,鬼判依然罗列。
王叮咛判官道:“可将在地狱中永乐并有名众犯都拘来,听候发落。”傍边鬼判齐应一声,眨眼之间,见一个冲天冠、衮龙袍的人,面恶须长,眉愁脸苦,在前后有许多文武官员随著,有戴枷锁的,也有闲散著的。那皇帝站立阶前,众皆远远跪下。
听得那王道:“适逢天符,建文告你篡夺一事,你家国运将终,你可托生。身为逆贼,残灭尔之子孙,粉碎尔家天下,碎磔其身,稍偿稔恶。当日是你费尽心力篡夺了天下,今日就使你混乱了天下,赋予有德者,才叫做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今天上已生圣人,神器已有所归,与你朱家无干矣。其助逆诸人,仍著托生随你,皆受惨报,以舒神人之忿。”那皇帝道:“我是一个亲王,也是奉玉帝敕旨降生的,我有何罪,复使我为贼?况我当日欲清君侧之恶,效周公辅成王之耳。建文本身逊位,误传以为自焚。彼时国利长君,我不得不徇众人之情。今日为何使我残灭本身的子孙,粉碎自家天下,负骂名干万世耶?我纵有罪过,在生已不得其死,尸为贼残,仅存一腿,负痛至今二百余年,也就能为报了。为何还要我去受孽报?”那王大怒道:“你此言只好在阳世欺人耳目,今在我台下,尚敢摇唇鼓舌,巧语饰非耶?你说要清君侧之恶,天地间之恶,尚有忍干你以臣而篡君位者耶?你说耻去做贼,你以臣子而篡天位,非贼而何?你说不忍残尔子孙,那靖难诸人,彵的九族十族难道不是彵的子孙么?尔当日残毒若此,今日叫彵人屠子孙,不若使尔自屠之更畅快人心。你说怕负骂名干万世,当日芳孝孺说你万世之后,免不得一个‘篡’字,久矣有骂名了,又何在此?你说怕去受孽报,芳孝孺敲牙抉舌而磔其身,铁铉以油锅□之,景清则剥皮揎草。靖难诸公,无毒不备,你当年何不想人皆血肉之躯,彵难道是不痛的么?尔背君灭祖,毒害忠良,是天有慈悲心肠,尔何残刻若是?况且上帝命汝为王,已恩隆极矣。又复奸天位,罪复何辞?且自古来篡弑诸人,至恶者莫过朱温,至丑者若如赵炅,其丑恶兼备而更甚者,则你一人而已。我今细剖一番,看你还有何辩?建文乃尔太祖亲立之太孙也,太祖骨血未寒,尔即篡夺之,是不孝也。懿文太子已久正位之储君,又系你之嫡兄,尔既篡其子,又去其孝康之谥。只许你做真皇帝,大哥死后的虚名也不许彵领受,此是何心肝?吕太后是你的长嫂,你更置彵不得其死,尸骨无踪,且彵一妇人何罪?你也太狠。这样看起来,尔兄若在,尔亦必篡弑之矣,是不弟也。建文已正君位四载,继嗣之天子也,尔竟篡夺之。犹以觅玺为由,遣人遍天下以至海外物色,况彵既为天子,普天之下孰非臣妾,岂有不知之理?又削其年号不录,你以臣篡君的年号倒用得,彵一个光明正大承嗣天子的年号反用不得,你是何算计?是不忠也。据我看起来,你的年号倒该本身削掉。你纂位一场,反用叛贼芳腊永乐的年号,明明以叛贼自居了。虽是你不學无术,正是天夺其魄处,真正可笑,你今日尚有何言?也罢,你也是一座破军星,免你肆诸市朝,此去为村夫挞死如泥,也就如受醢一般了。”那皇帝满面垂泪,俯首无言。王喝道:“鬼卒带去,俟托生之期,送到陕西米脂县李家为子,以结前案。”鬼卒承诺一声,扯拽而去。
王又道:“带那高煦上来。”鬼卒带上一人,遥见略似人形,浑身上下竟是一块灰炭。王喝道:“汝在生欲篡夺太子之位,助父为虐,空负篡弑之名,徙为恶死之鬼。尔前生既系尔父之爱子,还随彵同去,做彵的心腹爱。后死干枪刃之下,以完前孽。”那黑鬼道:“我在生不过奉父命耳,虽篡了建文天下,皇帝又不是我做的。况我生前被铜缸炼死就够了,还要我去受一刀一枪之厄,求大王宽释罢。”王大笑道:“你助父叛君,尚未偿报,何如算得?今去受刀枪之痛,还算轻恕了你,更有何说?鬼卒可带去了。同彵父亲先后托生陕西史家为男。但彵的心肠都是黑的,这个黑形骸也不必变白了,来世还是一个大黑汉罢。”说毕,带去。
又喝:“带那秃贼姚广孝上来。”鬼卒押过一个大胖和尚,那王拍案大怒道:“你这贼秃,既皈依佛教,就当守你清规,自幼奸淫好乱,就该下犁泥地狱了。后复逞你凶心,屡劝燕王篡逆。你去想一想,当日只图你做一个开国功臣,独不念杀了多少无辜之忠义,弄得个人族灭身亡,皆由你之作俑。我看你故乡尚有你当年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