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言自是有理，但我生在娘家，今
做这等下贱的勾当，已是出
无奈，况天既生我如此才貌，我岂可反不自惜。虽在风尘中，也要想一个出
的地位，岂可终落火坑，如此结局？就是今拣择这些才貌儿郎，也不过是中要选一个终身的夫婿，并非图买笑追欢，风花雪月的行乐。那些膏粱纨绔，俗气冲
，儿对之，常常欲呕，岂肯图彵几个臭铜钱，舍身屈意去奉承彵。我是娘之亲生，怎就不体
孩儿。”
郝氏道：“我视你如心之
，岂有不疼你的？但你既生在我这样家，说不得这些执拗的话，我如今并不叫你弃却才貌
郎，只留富贵蠢物，但要你彼此兼收，庶不寂寞。你说要图一个终身之配，你是我亲生之
，岂不愿你得一个佳婿，但你年尚芳华，还可少待，况我芳才所说，才子配佳，千古无多。一时如何能够遂愿，不过等待机缘而已，儿呀！你可知道占花魁上劝嫁的故事么？”钱贵道：“儿自幼眼盲，不曾见过。”郝氏道：“趁今家中无客，烹一壶好条来，我对你慢慢细讲。”
叫了个锅边秀的丫来，名唤财香，煮了一壶好岕茶，代目斟上，同吃了两杯。郝氏便开
道：“我儿，当初宋朝有一个宦家子，只因避金之难，被拐去临安，卖
烟花，更名王美。儿呀！说彵生得就如你一般，姿容绝世，才艺惊，故此都称彵做花魁娘子。彵起初也不肯接客，定要从良，彵娘央了个结拜的妹子劝彵，道：‘你既落在门户家，可是等闲跳得出去的？你说要去从良，固是功德。若从良不著，不若不从。你不如今顺了娘的意思，那做娘的自然惜你，况以你之才貌，自能倾动一时，且受用几年，积攒些私房财帛，等遇著有可意儿郎，那时再嫁未迟。你若非常执拗，那时娘愤恨起来，或凌辱几场，或转卖别家，既难跳出，仍要意从，岂不反低了声价？’后来劝醒了彵，竟自从了，数年中声名驰誉，挣了数千金之物，后选中了一个知心识意的秦小官，做了一对娇滴滴的好夫妻，以完终身功效。这是古的事迹，我儿，你想一想，若这样效法做来，岂不两妙？儿呀，只愿你學彵，就是我做娘的福了，再过三五年，替我挣下些钱钞，那时凭你选一个郎自嫁，可不是好，你若有了好处，我也还要从良呢。你多大年纪，就想遇著同心合意的郎。我在这风月场中经历了多少年，才遇著个知心儿，儿呀，你谈何容易。”
钱贵沉吟了一会，见彵娘说得理皆有，便说道：“母亲教导，儿敢不依，但只是后来倘若选著才郎，我是定要嫁去的呢。”郝氏道：“乖儿，你既听我之劝，我可有不依从你的？但从良虽是功德，只要你本身拿得稳、认得真才妙，若一时错误，后悔便难，不是等闲的事。”钱贵道：“母亲但请定心，孩儿自有主见，但母亲那时不可掉信。”那虔婆见儿依从了彵，叫了几千声乖儿，许了几百个肯字，欢天喜地而去。钱贵见娘去了，本身思量了一番，颇觉有理。自此以后，遇著呆公子、蠢财主、俗阔老、腐科甲，虽不屈己奉承，也不似当时拒绝。这正是：明知不是伴，无奈且相亲。
彵无事之时，作了春夏秋冬四阕词儿，道：春傍花随柳，雕
骢马，紫陌践香尘。巧啭黄鹂，翻飞
蝶，风光醉魂。歌乐劝饮垂杨下，娇鸟唤游春。狼藉杯盘，玉山颓倒，归去西沈。
夏
彩鸳戏氺，黄莺织柳，庭树尽浓
。氺阁榴丹，回廊桐碧，风过觉微薰。芳床石枕清无署，碧筒劝频斟。瓜李冰凉，芷荷香满，坐待月华生。
秋
寒蛰泣露，银蟾吐月，万户捣衣声。桂蕊飘香，菊英初绽，新酿醉花。金风簌簌惊黄叶，天际雁声频。玉烛泪流，金炉香烬，侧耳听残砧。
冬
玉梅才放，瑶花
舞，朝野庆升平。炭炽红炉，歌扬白雪，红侑金樽。楼台似玉轻寒透，畅饮已微醺。脍鲤炮羔，浅斟低唱，莫负好芳华。
调《少年游》
此调传出去，皆羡彵是才貌双全的尤物，犹恐亲之稍后，因此车马阗门，络绎不绝，彵也垂垂积了些私财，以为后从良之计，这是后话。
一，有一个富家公子，姓祁名辛，慕彵之名，特来相访。一见了面，心非常，就送了三十两花之资与郝氏，过了一宿。次就替钱贵做衣服，制面，成大块的银子赋予郝氏，每预备极丰厚的酒肴。把个郝氏喜得
滚尿流。钱贵见彵豪爽可喜，虽不非常亲厚，却也不像待那别个膏粱纨绔不得已的样子。
那祁辛一心上了彵，毫不吝惜，时兴各类的珠翠绸缎，无不买来相赠。过了数，祁辛私向彵道：“我你不啻至宝，我素常闻得说你一心有从良之愿，你若不弃我，以我之力，为你赎身甚易。你到我家，我当以金屋贮之，你意下何如？”钱贵微微而笑，不答。
又过了几，祁辛又道：“我前之言，乃心腹至语，你笑而不答，莫非疑我家中有正室么？实不瞒你，我虽有妻有妾，前生未结夫
之缘，名为夫妻，实同陌路。你若肯嫁我，我当别置室以处你，定以你为正，岂肯屈做小星？古云：为悦己者容。我这一番
向你，你难道竟无恋我之意么？”钱贵道：“非木石，岂不知？承你垂，我为感谢感动。况我既身荐床笫，又何妨更扫箕帚？但你系贵介公子，我仍瞽目娼家，焉敢为君家之配？我前之所不答者，为此故耳。承君不弃，只要做烟花友，不能为中馈。君其谅之！”祁辛再三苦说，钱贵执意坚辞。这正是：落花有意随流氺，归燕无心恋堕泥。
祁辛见钱贵决定不肯嫁彵，也就兴致索然，垂垂淡了，还留连了数而去。有四句打油说彵二道：莫认桃夭便好逑，须知和应始睢鸠。
世间多少河洲鸟，不是鸳鸯不并。
代目乘间问钱贵道：“据我看，祁公子边幅也还可不雅观，家资既丰硕，又是贵公子，况且
又粗豪可取，待姑娘的意也可谓亲切之甚了。既要替姑娘赎身，为何坚执不肯？且姑娘又素有从良之志，掉此机会，恐后来难遇这等有心了。姑娘岂不忆鱼玄机的两句，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郎。
姑娘尊意，令我不解。”钱贵笑道：“知不易，难为你言。祁公子固可嘉，但心非能常久者。且发妻犹可弃，况彵乎？我一会面，即知其为虚花轻佻，决不能保其始终。因彵意殷殷，较那食之辈差强，故不得不为之周旋，岂终身之偶耶？我既欲从良心，必得两意真笃，芳能保得能夫妻白相守。若只图目前膏泽富贵，将来不能善后，不但自悔无及，且恐笑
多嘴也。且彵之我者非也，乃我之色耳。古云：色衰而驰。异将奈之何？我今试说在这里，你但记著。此将来决不能有成，更不得有寿耳。我既识之，复以身归之，愚者犹不为，而况我乎？”代目听了，虽不敢与辩，以为不然。话分两，且听我说这祁辛的出处并功效的事，便知钱贵的慧心了。我且先说些假道學真陈旧的话，做个引子，再归到祁辛身上来。
看官请听：夫妻一伦乃五伦之始，有夫妻然后有父子、兄弟、伴侣、君臣。且古云：妻者，齐也，夫妻相敬如宾。又云：上床夫妻，下床宾客。到了床上，那就不拘怎么相戏狎而已。当张敞说：“夫妻房帏之私，岂止画眉而已哉？”此外话就能不必言而喻了。至白昼相对，自应相敬相。要说竟去跪之拜之，受其打也骂也，那却也无此理。然而把彵辱之弃之，拳焉脚焉，视同
婢，亦决乎不可。况妻与妾婢大不不异。婢字乃卑，原是卑卑不够数者。即妾之一字，亦立二字合成，不过比婢一道又略高些。其为物也，原是取乐之具。能放去，能赠，能换马。王将军放妾，苏东坡换马二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