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浓烈得如同从地面向太阳,连院子里的
虞美都要滴出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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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地就在鱼塘边,有个十来垄。除了几茬僵死的花椰菜,尽是些娇的小绿
苗。姥爷挥舞着阳光,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哪是茄子,哪是辣椒,哪是豆角。我只
能点如捣蒜——恕我眼拙,一时半会儿还真瞧不出它们有什么区别。鱼塘倒是
水波粼粼,在微风中送出缕缕耀眼金光,隐隐着丝鲜腥味。
姥爷说他每天早起都要绕塘子溜一圈,再杵这儿练半个钟香功。当然,单
田芳得全程陪同。他老这习惯十几年来雷打不动,从我记事起就是如此。唯一的
例外大概是1999年,香功大师转起了法。每个清晨和傍晚,他都要推着姥姥,
到邻村老戏台和全天下弟子共修盖世神功。无论如何,李教主可容不下单老师。
也不光姥爷,那年几乎所有都在练功——苦恼的
们历尽千辛万苦总算找到了
一条通往 极乐世界的捷径——连我们学校的老师都不能免俗。记得小舅妈就怂恿
母亲「没事也转转法」,「减肥、美容又养颜」。母亲呸她说乐你的去吧。
「你妈啊,就是犟,脾气太硬。」姥爷两手叉腰,扭了两圈后,突然叹了
气。
「啊?」我一雾水。
「姥爷唱了一辈子戏,还不知道跑剧团咋回事儿?国营就挤个死工资,民营
一般跑不来,更别说一
的。你妈啊,认准一理儿,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这几
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我拨拉着脚下的红薯藤,没吭声。当年母亲辞职可以说是举家反对,最彻底
的就是姥爷,但率先倒戈的还是他。那阵跟母亲生闷气,要死要活的,六月
天裹着条厚棉被,几天都不下床。父亲是个温和反对派,两说
,两
不讨喜。
而平生第一遭,母亲表现出了一种令惊讶的任
和决绝。简单说就是不争辩不
反驳,饭菜送到,吃不吃。至于
吃没吃,我就说不好了。
时值期末,又逢会考,我也是焦烂额,一周能回家沾次
就得谢天谢地。
考完化学那个下午大雨倾盆,我湿淋淋地蹿进门,竟坐在客厅里。她瞅我一
眼:「老天爷啊,淋坏了吧,快擦擦,吃煮玉米喽。」别无选择,我只能愣在
当场。
那晚母亲回来后,我才知道姥爷就是那服神秘的催化剂——是他老家从天
而降,说服了。至于我,自然始终站在母亲这边,尽管我的意见无足轻重。
「老二是难得的好苗子,五六岁吧,往台上一扎,那也是有板有眼啊。自个
儿还上心,那会儿在这小礼庄芦苇坑,正念初中,往学校得步行十来里——就这,
也不忘练功,早上不行就晚上偷偷练,毯子功没条件就单吊嗓子。」姥爷开始老
生常谈,连嗓音都清亮了许多:「那可是非常时期啊,团里演员都没几个坚持练
的。你姥姥不让学,嘿,我就偷偷教。」
说着他笑出声来,我也陪着咧了咧嘴。
搞不懂为什么,对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怎么也厌烦不起来。
「结果喔,回了城,老二考上大学,一拍,飞了。反倒老大......」姥爷
扭瞥我一眼,嘴唇哆嗦着,却戛然而止。清了两嗓子,他才又叹
气:「你妈
就是太聪明。」
「聪明不好啊。」我捡起一片梧桐 叶子,笑得呵呵呵的。养猪场门大开,
猛然传出一阵咚咚巨响。一时间,林子里鸟雀纷飞。父亲停了车就没进院子,直
接奔这儿喂猪来了。我扫了两眼,终究是只闻其声。
「聪明当然好,可这一聪明啊,选择机会就多,风险肯定也就高了。」姥
爷沿着菜垄踱了几步,又转过身来:「你说这生活生活,啥时候能活个明白喔?
有句老话咋说的,子无才便是德。太聪明,遭罪!」
姥爷这话我自然不敢苟同,但也不至于跟他老展开唇枪舌战,所以我依旧点
如捣蒜。
「这几年也多亏了小郑,他这副团长可没白,忙前跑后,顶了不少事儿嘞。
昨个还打电话来,要我训训你妈,文化局给拉赞助,她倒好,还不要。唉——凤
兰啊,就是弯不下那腰,这点是遗传你姥爷,啊,打小就这样,改不掉喽。」姥
爷的笑声爽朗得如同万里晴空。这里离水电站更近,那青色山峦几乎触手可及。
其实也不是青色,确切说更像踩扁一只幼蚕时挤出的那种灰不拉及的东西。
「下午这菜得再浇一茬。」好不 容易,姥爷止了笑。他把凉帽递给我,弯下
腰,刨了刨脚下的黄土:「瞅瞅,地太硬啊,这。以前肥,方圆几里都是芦苇丛,
边上尽是些野林子,鱼啊,野野兔啊,野猪啊,狼啊,啥都有。姥爷在这儿种
了几季玉米,子得长这么长。」他老
家太夸张,那哪是玉米
,分明是
球
棍嘛。
「那会儿啥都得自己来,盖房、修渠、整地——知青们到得早,大队部仓库
的老瓦房让他们占了去,咱们得自己和泥建土坯房。劳动之余就是政治学习,
排样板戏,有时候真是太累,连样板戏都时断时续。啊,这上地里劳动吧,你还
得瞅着点脚下——知青们年轻啊,玩心重,老在林子里埋些土雷,整天砰砰响的。
不过要是运气好,也真能炸点东西出来,哈哈。有次就扫了只狼,十来个围着
硬是用扁担给它戳死了。可咱们不知道啊,咱们只听吆喝,只见大队部土场上
架了锅,香
的,啥玩意儿,咱们哪知道?」姥爷说着喜笑颜开,脸都红扑
扑的:「晚上小郑他们端来一碗,说是孝敬师傅。那还客气啥,吃啊。小郑年
方二十,团里也就他跟知青们走得近。实话说,也挺好吃,除了有点粗、有点腥。
俩孩儿吃得那叫一个香。好啦,说说吧,啥啊这,打哪儿来的?狼
!嘿,
这狼油治烧伤咱知道,狼能不能吃——谁说的准?你姥姥当时就呕了起来。我
肚子里也涨得慌,一时半会儿连话也说不利索了。你小舅啊,哇哇哭。还是你妈
争气,说好吃。小郑逗她,问那还吃不。你妈抹抹嘴,吃啊,为啥不吃。这小妮
子,啊,直接跟着小郑他们跑知青院儿里去喽。」
吃狼的故事母亲老早就讲过。彼时还住在二中老家属院——那一眼望不到
的晾衣绳,冬
里逮个大晴天,五颜六色的棉被此起彼伏、连绵不绝,老给
一种行军打仗的错觉。而一到夏夜,必然隔三岔五地停电(直到九五年水电站正
式运行,用电紧张的状况才得到缓解)。毫无办法,大伙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