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朝政,仇道玉独揽权纲。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驿站小吏,穷奢极欲,铺张浪费;
为民做主者少,剥民脂膏者多。玄武王朝腐朽积弊,藏污纳垢,已是烈火烹
油、江河悬瀑,天地倾覆、乾坤逆转,大势所趋、难挽狂澜,义旗义举,一触即
发,俱在一瞬,时机近在眼前,说不定......今年便是系千钧之一线崩断之时。“
娘亲语气虽无比淡然,我却听得出那悲悯之心,如今朝制国体千疮百孔,百姓黎
民任人鱼肉,无论兴替与否,皆是最痛苦的阶段。
若麻木不仁,不过是坐以待毙,彼死我随、争先恐后;若替天行道、伐暴诛
昏,再起兵燹烽火、战甲铁蹄,百姓亦是难得安生。
我也稍稍明白了当年父母所面临的艰难抉择,倘若有一线希望,谁也不愿掀
起滔天血海。
然而袖手旁观,又并非为民取利,反而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沦为达官贵人、拥
田地主的奴役,徒作他们的贱仆养料......
我知娘亲心中难免悲伤,只淡淡地应了一声,不再多谈此事,静静相拥。
过了一会儿,娘亲微微直起胸背,轻声道:“ 胡大姐要来了。“ 我适时地收
手,见娘亲起身,忽然想起一件事,“ 娘亲,那些......要孩儿清理一下吗?“ “
不必了,霄儿的坏东西已经洗干净了。“ 娘亲低眸一瞟,却是早有对策,“ 房里
的痕迹......反正胡大姐也不会进去。“ 我不禁抚掌夸赞:“ 娘亲真是算无遗策,
孩儿佩服得五体投地。“ “ 贫嘴。“ 娘亲一点我的额头,微微勾出一个笑容,“
霄儿昨晚消耗甚巨,今日且先不要劳神费心,好生休养,待用过晚食,再行凝练
圣心。“ “ 是。“ 娘亲口中所言“ 消耗“ 让我心头一跳,赶忙应下,不敢多说。
“ 嗯。“ 娘亲微微颔首,便端起两个瓷碗走出门去。
才出了厅堂,就听得不远处传来胡大嫂质朴的声音:“ 哎呀,仙子,放着让
我来吧。“ “ 不用,些许小事。“ 娘亲淡淡一笑,毫无异状地说道,“ 胡大姐,
今日多做些好菜,昨天吃得太早,霄儿喊饿了。“ “ 行,柳兄弟的身体刚刚才好,
是得多吃点好的。“ 胡大嫂也不疑有他,干脆答应,“ 前几天大雨,鱼虾都冒出
来了,当家的昨儿从山溪里抓来几条,今天特地让我带了条最肥的。“ “ 如此就
多谢胡大姐了。“ 娘亲微微道谢。
说着,胡大嫂已经出现在了堂屋前坪,与我打了个招呼,便和娘亲一起去厨
房了。
注:本章标题取自《谦卦》,艮(山)下坤(地)上,为高山隐藏于地中之
表象,这里用的是隐藏事情之意。
第九十五章 圣心永劫
侧厨距离娘亲所居的东厢稍远一些,也仅仅隔了一间不大不小的水房,虽然
没有外圈围栏,但仍可算处于一院。
我将棋具瑶琴,搬于屋外廊檐,静坐竹织长席。
过不多时,娘亲已然 归来,望着案几上的棋盘棋笥,会心一笑,犹如白莲浮
水般坐于对面。
“ 娘亲,时间还早,陪孩儿手谈几局。“ 我在四角一一摆上座子,先是邀请,
而后又吐吐舌头,未战先怯地求饶,“ 当然,还请娘亲手下留情。“ “ 那自然,
否则圣心未成,反倒给霄儿留下心魔,那可大事不妙。“ 娘亲微微一笑,打趣不
已。
“ 娘亲还知道啊,每次都那么狠,杀个百目都算少的了。“ 我小嘴一撇,已
经落下一子。
“ 这回一定给霄儿留点面子。“ 娘亲随即挽袖落子,颔首应道。
“ 孩儿哪还有什么面子啊?“ 我不由感叹自己已经颜面无存,“ 好在胡大嫂
不识棋路,不然孩儿真就无地自容了。“ 学习弈棋一道至今,我一直是娘亲的手
下败将,思来想去,原因有二,一是自己确实没有天分,活生生一个臭棋篓子;
二来娘亲的棋力实在深不可测,即使有意相让,我也是毫无胜算。
也许就像沈师叔所说,娘亲的棋力也是绝世高手之境界,思路妙招习以为常,
布局破势如同探囊取物,正如她神乎其技的绝学一般。
回想起当日娘亲与范从阳拂香苑里一战,恍如天人之术,一方冰天雪地一方
清气盈寰。
莫说世上没有完美自成的招式,便真有 武侠传奇中无隙无缺的绝招,面对天
地之力也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直非一合之将。
或许正因如此,娘亲从不与我喂招,也不为我点破拆解其他招式,只注重体
魄锻炼、基础外功。
前者可能是因为先天之下的我太过不堪一击,后者则可能是万式万招都不值
一提,但她的破敌之法我又学不来,还不如让我自己日后亲试,免生武障。
跻身先天境界,已经不是以力欺人,而是借天地大势欺人,在此等浩瀚之威
面前,再精妙再扎实的架势招式,都不过是土鸡瓦狗、泥塑圮胎罢了。
唉,真是令人神往。
思虑至此终结,我已经落子数十,虽然局势尚未明朗,尚可一搏,但今日还
有圣心之事,不宜劳神。
于是我干脆放弃了细观棋路,稍一过目便随意落子,将娘亲的左手偶尔把玩
一番,便安慰自己已经得胜了。
如此对弈,棋力不得长进,但打发时间还是可以的,数盘过去,已经过了约
两个时辰了。
当然还是无一胜绩,娘亲任君采撷的玉手算是安慰。
胡大嫂担心我身体刚刚复原,昨日晚食又早,便快马加鞭地做了菜式,方才
隔得老远便大声告知我们,还有两三刻钟就可以用膳了。
下完这盘,我主动结束了受难受苦的弈棋:“ 娘亲,快用晚食了,孩儿弹奏
一曲吧。“ “ 也好。“ 娘亲点点头,与我将棋具收齐,置于一旁,摆上了瑶琴。
将案几换了个方位,正对前坪竹林,娘亲立于我身侧,没有多问我要弹奏何
曲。
母子二人心照不宣,自然是《凤求凰》。
双手抚弦,音律流于心怀,凝神静气,意境激发,自然响起琴音。
我心中所思所想,已是与娘亲共拜天地、同饮 合欢的简陋喜仪,与娘亲静依
廊前、听雨观霞的恬谧画卷,与娘亲共效于飞、行云布雨的香艳景观......
这些 记忆仿佛相互交融的支流,各自碾碎了形状、杂糅了色彩,却又未失本
源根质,不知是注入了音律,还是音律浸染其中......
两情缱绻、母子温存,尽数化作 无尽 春雨,潇潇洒洒。
当最后一滴雨珠垂坠于大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