镞晃也不晃,比架上石像还稳,呼吸说话都不能稍稍动摇。
“四县以内,半年之间,七户不满周岁的幼儿被劫,共寻获六具婴尸,最后一个活就在这屋里的摇篮中。我已差
问过左近百余户,没
说得出这屋里住的是谁;百户中光稳婆就有两家,没有替屋里
接生的印象,婴孩是自天上飞来?玉鉴飞,你恶贯满盈,专挑无辜稚儿下手,今
撞在我手里,教你后悔莫及!阿妍快出来!”
(玉鉴飞……“红蝠鬼母”玉鉴飞?她竟是那个玉鉴飞!)
玉鉴飞算不得是东海最顶流的妖邪,但对奇宫之来
说,其名却是如雷贯耳,原因自是出在那个‘玉’姓上。玉鉴飞出身唐杜玉氏分家,原也是备受宠
的千金,没
知道她是怎么学会武功,又怎么怀上的,只知分家匆忙处置掉胎儿,死活要掩盖丑闻,被迫打了胎的玉鉴飞却从囚禁处神秘消失。
再出时,此姝便是一身红衣如血,四处劫持婴儿,本领似乎又有提高,寻常武奈之无何,得了个“红蝠鬼母”的浑号。
纸包不住火,这事终于惊动本家当主,本欲请奇宫对付,时值通天壁惨变后不久,阳山诸脉凋零,顾不上除魔卫道,最后是“三绝”惟明师太出面,将玉鉴飞打成重伤,从此消声匿迹,道上就当没了这号物。
约莫大半年前,东溪、云桐等四县辖内,陆续传出婴儿失踪,原本谁也没联想在一块,直到寻获婴尸,才想起十多年前有个抱婴杀婴的妖来。东溪县令
知这不是区区县衙所能应付,没敢拖延,赶紧上报东海道臬台司衙门,时任东海经略使的饶清平饶大
既不敢让将军知晓,又满不愿开罪唐杜玉氏,暗示县令成冶云另寻能
处理,他才辗转找上了袁健南夫
。
虞龙雪见阿妍瞠目结舌,却未动身,强按焦急心火,冷冷哼道:“莫看她十七八岁的模样,这妖也四十好几啦!迷信婴血能保青春,才
下这等天地不容的恶行。”硬生生将“阿妍出来”四字咬在樱唇皓齿间,免被妖
窥
,徒陷阿妍于险境。
应风色心想:“照你这么说,她的妖法可不能算是迷信,这也太有效了。”然而方才羽箭削过简豫颈侧的一瞬,他清楚见她颈间的肌束乍绷倏弛,显是察觉对方意在牵制,以不变应之,光是这份心修为和临敌判断就非同小可。
况且“简豫”之名委实太瞎,怕联想不到玉鉴飞的谐音也似,大大增加虞龙雪的说服力。简豫若真是“红蝠鬼母”玉鉴飞,出现在无乘庵附近肯定不是巧合。
应风色的心沉到了谷底。
遇阿妍、此院是偶然,简豫留他们却未必。若她早知虞龙雪一行在追查劫婴案,又窥得毛族少年出
无乘庵,似与惟明老尼的徒弟过从甚密……应风色
皮发麻,与阿妍
换视线,少
水灵灵的眼波一瞟厨房,无声地做了个“走”的嘴型。
居然是她更果决——青年苦笑,两心念相通,下一霎眼,阿妍脱兔般冲出屋门,应风色则倏然转身,足不点地,飞也似的掠过狭仄的厨房,“砰!”撞开茅屋后门,落地时单臂一撑,魁梧的身躯斜斜飞起,犹如炮石甩出,飕地飞过一
高的院墙!
不知该高兴或寒心,起身瞬间,他听见弓弦啪响,虞龙雪逮住简豫分神的一霎出手;算上这倏忽一箭,简豫面前有三个目标,两逃一取命,千钧一发的当儿她却瞟向应风色,与百忙中忽觉悚栗、猛一回的青年对上了眼。
——!
他奔跑全靠筋骨之力,这撑地一跃差不多便到了,应风色没敢再瞧,唯恐拖慢了速度,所幸直到出墙,背门皆未有劲风扑近。
身在半空不及调息,四面八方忽出连片飕飕劲响,视界里一霎布满乌蝇,密密麻麻的小点又成弧线,由弯而直,滑润如水,
风声转眼即至!
(是……是连珠箭!)
——!
这半个时辰里虞龙雪不但排查了周遭百余户,更在院外的制高点伏下手,那帮跟丢阿妍的从
瞧着是酒囊饭袋,原来她另携有训练
良的雕弓侍卫,个个能发连珠箭,不愧是从《说巡北》里走出来的
物。
应风色别无选择,连通心识,虚境中俄顷千里,速度不知快过现实百倍千倍:“……叔叔!”
“收到!”应无用的从容笑语回于脑海中。
“‘无界心流’已准备妥适,随时都能开始。”
这是他们俩给思绪加速的异能,所取的名目。
“‘心流’也者,是指极端专注之下,所产生的超乎寻常的能力,理解成下棋的神坐照之境就好。”冒牌货叔叔说道:“现时我们只能在识海内运用,发乎于外,不过是一息之间,所以名为‘无界’,就是‘无明界内’的意思。
“有朝一神功大成,心流无分内外,一体用之,那就不再是无界心流,而是‘化境心流’,诸界之妙,俱
彀中,而无不自得矣。”
“化境心流”……总有那么一天,我们定能做到。
“……那就来罢!”狞恶的箭镞如雨攒至,应风色嘴角扬起,动心即出。
(赤龙漦,发动!)
“无界心流”与血髓之气齐齐作用,刹那间视界里一片赤红,万籁俱寂,所有流动之物忽然静止,只有应风色的身体和意志仍在正常的时间流速内。
他从距离周身不到三寸、减速至几乎不动的箭雨中一跃而下,踏上实地。若非机缘巧合得此殊能,哪怕他身负内功、状况完美,下一霎眼也只能沦为刺猬,惨遭几十枝利箭撕碎身体,死得苦状万分。
他本想回打开后院门扉,瞧瞧屋里的状况,但得到赤龙漦和“无界心流”的过程若教会他什么事,就是“好运厄运仅一线之隔”,永远别托大,永远别作死,危险只在脱离后才不叫危险,没什么比安全更重要。
虽对阿妍有些抱歉,这当儿走才是上策,既知她是袁氏义,再找不难——青年数着心搏,正欲遁去,忽见墙边倚着一名略显佝
偻的小老儿,青衣小帽作仆从装扮,拿了杆旱烟,烟锅里红丝透亮,但老
的侧脸没什么
,活像髑髅上贴了层皱皮,看不出是吸还是吐,也算奇事。
应风色隐生不祥,想闷着掠过,赫见小老
转过一只浊眼,与他对上。应风色一惊,还想是不是看错了,布满血丝的浊瞳已“唰!”追着转来,一
大力将他掀翻在地,急速失衡的结果,应风色铲着地转了大半圈,内脏像要被压
似;虚疼之间一
腥咸溢出
鼻,浑身无处不痛。
视野一黑的刹那间,应风色灵光闪现,忽意识到老对付他的方法虽与满霜不同,效果却几乎一样好。
她在身侧布满真气,这是陷阱流,而小老儿只不过是在必经之路上拨了他一下,让他失去平衡而已;剩下的,光靠失控的极速便能收拾了他。
应风色在浑身磕碰的疼痛中恢复意识。
小老提他后腰,一跛一跛走过后院,回到茅屋,应风色的
鼻——可能还有眼耳——滴滴答答地坠着血珠,就这么蜿蜒了一地。
“他……任伯!”阿妍仓皇的声音从前院里来,恐被姨娘看与毛族少年的关系,未喊出韩雪色之名。
被称为“任伯”的跛脚小老不发一语,扔
麻袋似的把应风色掼在脚边,静立在厨房的吊帘前,与屋外的虞龙雪呈包夹之势。简豫……不,该说是玉鉴飞的本领尚且不知,但这任伯是比虞龙雪更
不可测的高手,兼有院外高处的强弓伏击,“红蝠鬼母”眼看
翅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