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这真是艰难,这本该是我人生中最应该放纵自己的时候,我应该
放声大笑,应该嚎啕大哭,应该仰天长啸,应该引吭高歌。应该打碎我身边的一
切,应该纵情怒吼,应该歇斯底里地尖叫,应该扇自己几个耳光。但这一切疯狂
的举动我都不能做,我必须压抑着喷薄而出的感情。我听到窗外人声鼎沸,听到
村民们愤怒的咆哮。我知道我已经错过了安然撤离的机会,但我解开心儿脚上的
绳子以后,还是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状态。
万幸她只是有些营养不良。
我脱下警服外套披在她纤细苗条的身体上,又脱下鞋子,套在她柔软消瘦的
小脚丫上。心儿微微皱着眉,脏兮兮的脸蛋儿仍然满是疑惑,呆呆地看着我。但
她没有再挣扎哭闹,在我拉着她从床上站起来的时候,也乖乖地跟在我身后。
我一只手拔出手枪,打开保险。另一只手拉着那只熟悉而又陌生的,温暖的
小手,赤着脚走向屋门。我的脚步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但我心中没有恐惧,只
有自豪。这么多年过去,我保护了那么多人的妹妹,现在终于可以保护我自己的
妹妹。这一次,无论谁都别想把心儿从我身边夺走。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生
命或者触犯法律,这一次我都不会再妥协。这一次我不会再考虑利弊,只会考虑
对错。我的解救成功率在这之前是百分之百,在这以后也会是百分之百。
就算是死亡,这一次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我笔直地走到土屋门口,门外已经水泄不通地挤满了愤怒的村民,挥舞着各
种各样的凶器,此起彼伏地喊叫着:「打死那个警察!」「不能让他把我们老婆
抢走啦——」「不准他走了……」
我不是次面对这种场面。他们曾经用这种办法成功阻挠过其他的解救行
动,但对我没用。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他们当中确实可能有悍不畏死
的家伙,要对付这样的家伙,就必须表现得比他们还悍不畏死。
民不畏死确实令人恐惧。但一个悍不畏死的警察,一个悍不畏死的哥哥会更
令人恐惧。只要能救走我的妹妹,我可以不择手段。我马上就朝天开了一枪,子
弹穿过茅草屋顶,枯枝碎叶簌簌落下。然后我疯狂地怒吼道:「来啊,打死我。
我还有六发子弹,拿六条命来换我的命!」
枪声暂时压制了他们的声音。我抓住时机,继续歇斯底里地咆哮道:「这个
女人,你们留不住的。要么让她现在跟我走,要么你们赔上几条人命来打死我。
打死了警察,这件事就闹大了。国法不是儿戏,你们要是打死了警察,还想留住
这个女人?我那些手下已经救了人回去了。我这个领导要是没回去,你们自己考
虑会是什么后果。」
村民们一时没有再说话,但也不曾散去。我也不等他们回答,拉着心儿就走
向屋外,毫不退缩地走向看似凶神恶煞的人群。在旁观者看起来,或许我带着一
种虽千万人吾往矣般一往无前的气势,但我自己知道,我只是为了带走我的妹妹
而已。發鈽444.cом
世界上的事便是如此。在这场比谁更不怕死的竞赛中,我的气势占了上风。
有几个人看着我手中的枪,退开了一步。但还是有人挡在我的面前。一个个子比
我还高的年轻人愤怒地瞪着我,不肯移开脚步。
「让开。」我平静地对他说道。
他没有回答我,圆睁的双眼中带着不甘。
「你这是阻挠执行公务,已经犯法了。」我瞪着他的眼睛,和他对视。
「别他妈拿犯法来吓老子。」年轻人粗鲁地回答道:「我们买来的老婆,凭
什么说带走就带走。」
二十一世纪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这年轻人大概就是在世纪之交出生的吧。
我没有时间思考这是谁的悲哀,简单地回答道:「因为法律规定不许这样做。」
年轻人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罢休:「我们祖祖辈辈都是从外面买老婆。我奶
奶是我爷爷买回来的。我娘是我爹买回来的。你一句话说不行就不行?」
我不在乎他能不能接受。普法工作不是我的职责。我只是告诉他:「对。法
律说不行就不行。除非你推翻共产党,自己当皇帝,自己定法律。不然你就是对
抗国法。」
年轻人还想说些什么,我见天色已暗,不能再耽误时间,便怒吼起来:「让
开。」说完便举起枪口顶住了他的脑门。
村民们喊叫起来。年轻人也哆嗦了一下,但仍然强硬地挡着我:「你敢。」
我冷笑起来:「我打死你,也最多是犯了错误。你们阻挠我执法,一群人拿
着凶器围着我,我好害怕,哎哟喂,吓死我了。结果不小心开枪打死人,开除不
能当警察了,可能判个三五年,但是我可以一天牢都不用坐,随随便便搞个保外
就医,继续悠哉悠哉地过我的日子。你不信,大可以拿自己的命试试。」
村民们怒吼起来:「你这个狗官。」「不要脸的东西。」「王八蛋——」
我不在乎他们是否愤怒。我在乎的是今天一定要带走心儿。这一刻的我自私
而且残忍,我已经做好了出几条人命,不管包不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准备。只有这
样,才能迅速地解决心儿的困境。
所以我故意得意洋洋地笑起来:「今天这个女人我一定要带走。我最后说一
次,无论你们怎么选,这个女人你们都是留不住的。」然后我突然爆喝一声:
「一!」
年轻人吓得一个哆嗦,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我跟着上前一步,枪口仍然顶着他的脑门:「二!」
年轻人仍然在硬撑着,但我已经做好了手上沾染鲜血的准备。我早就说过,
我不是什么好人。只要这次能带回我的心,我不在乎做天使还是恶魔。
我的手指微微用力,扣着扳机,然后张开嘴。但这时身后终于传来一个苍老
的声音:「三娃,你让开,让警察同志走。」
这老妇人的声音让我想起了我的奶奶。年轻人闻言,大声喊道:「老姨,你
一辈子攒的钱就为了给富哥买个媳妇,这就放她走了?」
老妇人的声音叹息着:「没法子,这女的注定不是我们家的人。这都快十年
了,你富哥还没和她圆房哩。没得法,你富哥脑壳有问题,做不了男人,留着也
是白养,她脑壳也有问题,做不了活,白多张嘴吃饭。罢了罢了,不知道我们杨
家做了什么孽,菩萨要这么对我们,一个种都不给我们留。」
你做了什么孽,你心里没点逼数吗?我在心里冷笑着。我的心儿又做了什么
孽?
还有,你也配姓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