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两行,是燕茹的字体,下两句是梁欣的手书。——原来如此……难怪,几
天了,梁欣不看我,不理我,这是小事,可我担心的是,我端饭她不吃,我递水
她不喝。要是萍萍和红莉一天不来,她能一天不喝药,不吃饭。无论红莉和淑娴
为我求情说好话,全无济于事。
那天夜里,都快十点了,红莉因饭店客人多,还没过来。我守在梁欣病床前,
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错在我,不在她,但任我说干唾沫,吼哑喉咙,
人家一言不发。「欣欣,你吃点吧!都快八个小时啦,你千万别饿坏了身子……」
我伏下身,端着一碗方便面煎鸡蛋,哄梁欣。
可她拧过脸,皱着眉,一声不吭。「欣,我错了,……千错万错,我一个人
的错……,你答应一声好吗?」我端着一碗饭,走也不是,站也不对。实在没办
法了,我使出了不是招的招:「欣你再不答应,我就给你跪下啦!」说着说着,
真要下跪。「别出洋相……,瞧你那没出息样……!」这是梁欣出事五天来,和
我说的第一句话。「拿过来,我吃,我吃……!」她又说了句。我慌忙满脸陪笑,
把碗递了过去。
谁料,我无意中碰了她手一下,她马上变了脸,吼道:「离我远一点,咱贱,
咱脏……」我自知理亏,末敢答腔。不过,等她吃完饭,我趁接碗的工夫,抓住
了她的手,她挣扎了几下,但停了下来。难道,梁欣原谅我了,不管咋,我总算
松了一口气。
夜越来越深了,秋末初冬的寒意逼人。仍使身穿毛衣毛裤的我,不停的打哆
嗦。好容易人家不赶咱了,我端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也不知人家犯的那根筋,梁
欣把身子朝里挪了挪,脸朝里,掀起一个被角,冷冷的说:「躺在床边,盖上被
子,憨蛋,冷热都不知道!」我脱下外套,侧身躺在了她的旁边。悄悄的抱住了
她,她没动。我真想……,但是……几天的劳累,温暖的被窝,使我不知不觉的
进入了梦乡。
哎呀呀!天大亮了,……我还在睡梦中,猛然间,背后被人搧了一巴掌:
「浩哥,……你还睡哩?我欣欣姐呢?」心中一惊,睡意全无。
我睁眼一看,梁欣的人和衣服都不见了,说实话,她咋走的,啥时走的,我
真不知道。红莉和我都慌了,连忙在医院里四处打听,问谁都说不知道。最后看
门的老头告诉我,天快亮的时候,一个手提皮箱的姑娘叫开门走了……怎么?梁
欣走了,不可能,决不可能!……难道她会乐昌了,红莉连忙给乐昌的杨支书打
电话,杨书记回答:「好几个月了,梁欣就没回来过。并问咋回事?」下午六点,
我和淑娴,红莉,还有杨支书,给梁欣结账出院,才发现了床下的那张纸——梁
欣的血书:
满腹惆怅离家园,辞兄撇女泪涟涟。
今日悲别此地去,谁晓何日转回还。
「姐姐……!」红莉哭着,喊着,淑娴,杨支书掩面而泣。我最不好受,一
失足成千古恨,悔啊!悔。
第八章、妹情同姐深。
【四十二】。
她走了,我疯了,三年了,整整三年,要不是我偷看了女儿上大学的日记,
真不知道自己生病期间,干了这么多荒唐事……月x日。
小姑走后,爸病倒了,虽然淑娴姐和红莉,隔三夹五的来我家,帮我照顾我
爸,可我还是由原来的住校变为家住。爸爸时哭时笑,时静时闹。病犯起来,一
边用手抽自己的脸,一边用手揪自己的头发,嘴里高喊:「燕茹,梁欣,我对不
起你们,我有罪,我有罪呀!」痛哭流涕,顿足捶胸。慢慢的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爸爸一见小姑的东西,就犯病,就闹腾,吓的我只要发现家中那有小姑穿过的衣
服,用过的东西,统统藏起来,生怕爸爸看见了犯病。
有次,天擦黑,我从学校回到了家,一见父亲桌上的药,锅里的饭,丝毫没
动,先招呼斜靠沙发的爸爸喝药吃饭,心想,我骗也好,哄也罢,只要他听话就
行。像往常一样,我披了小姑一件红袄,背过脸推他,很快,爸爸睁开了眼睛,
马上坐了起来,把我搂在怀里,嘴里喃喃的念叨:「欣欣,你可回来了,哥想死
你啦!我对不住你……」说着话,又要下跪,我连忙拉他,咋拽他都不起来,没
办法,我回屋脱了小姑的衣服,才把爸爸拉起来。
从此,我发现,我只要穿上小姑的衣服,走到爸爸的跟前,叫他吃饭他吃饭,
叫他喝药他喝药,可听话哩。
月x日。
今早,我手捧小李子送来的山西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斜靠子外间的沙发上,
一边瞅手里的通知,一边看着里间尚末起床的父亲,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
出是苦,是甜,是咸,是酸。别看李子哥在我面前,夸他师傅待他如何如何,大
包大揽的许愿,我上学走后,他照顾我爸,以报师傅教诲之恩。但我并不放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人养儿女防百老,爸爸这样子,我撒手而去,于心不
忍。大学深造,梦寐以求,就此放弃,后悔莫及。虽然,淑娴姐和红莉也不止一
次的说过,我走后,她俩轮流照顾我爸,可那件事,真叫我左右为难。
那是一个夏日的夜晚,天气出奇的闷热,疲精力尽的我,安顿好病蔫蔫的父
亲,急急的洗了一个澡。用浴巾擦了擦湿洒洒的身子,只穿了一条三角裤,披着
浴巾,倒头便睡。朦胧中,只觉的浑身发冷,爬起一看,窗外,明晃晃的月亮没
了,辽阔的天空,黑云低垂,疙里疙瘩。院内,凉风嗖嗖,一阵紧似一阵,呛的
人上不来气。
突然,随着一道耀眼的闪电,「咯……咯……嚓……!」一阵震耳欲聋的雷
声,在我家院里响起,吓的我把浴巾往头上一蒙,缩在墙角,动都不敢动。
「老天呀,吼雷劈死我吧!我遭孽啦……,我有罪,我有罪……!」随着一
声声撕心拽肺的叫喊,浑身精光的父亲,连爬带滚的裸身冲到院里,跪在当院,
仰天长啸:「燕茹呀,欣欣呀,我对不起你们……,你们饶了我吧!」人急胆大,
尽管外边雷鸣电闪,大雨倾盆。
「咯咯嚓嚓」的雷声一声连一声,我啥也没想,蹬上裤子,穿上袄,连扣都
没扣。连蹦带跳的冲到院里,连拉带拽的拖爸爸,「爸爸,你别喊了……快回去,
一会把你淋病了……,爸爸……」我往起拽,他往下蹲,光溜溜,水淋淋,浑身
上下,抓都抓不住。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哭闹的
父亲,拖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