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肚儿,英英的霞光和梅花,染在聂政身上。四周一片叫好,这样杀完的狗都不用多收拾肚子,狗身也借着惯性直接撞进锅里了。
聂政跑到旁边洗手,在水井旁(农贸市场叫做市,水井叫做井,游食于其间的就叫“市井之人”),这时候严仲子就过来了:“足下的武功着实让小弟佩服,请择日让我登门到府上一叙。”
过两天,严仲子就抬着酒肉,给鸡拜年来了。喝酒刚到淋漓,严仲子就掏出一百镒(念益)黄金,送给聂政的妈当寿礼。一百镒黄金合六十公斤,份量跟现在一个应届毕业研究生的体重,差不多,甚至更沉儿。
聂政惊怪对方赠品太厚,跪坐起来固谢:“在下虽然家贫,流落东海,屠狗为业,但朝夕下来,还能够弄来些甘甜松脆的好品,奉养给老母吃。先生的厚赐,在下绝不敢当。”
严仲子说:“我听闻足下高义,特敬进百金,以结足下之欢,没有别的意思。其实我还是有别的意思的。就是,我有仇未报,请大侠帮我去杀一个仇家。”
请你当“赏金杀手”的意思。
聂政说:“我降身辱志,身居市井,只希望供奉老母。别无他求。”
严仲子使劲赠金,聂政终究不肯接受。然而严仲子还是恭恭敬敬和大侠聂政把饭吃完,尽宾主之礼,而去。
过了好长时间,聂政的老妈因为吃狗肉上火,仙逝在家中了。聂政披麻戴孝,丧期过完,感觉内心中有件事情不能承受之轻。他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却无人会,凭栏的意气。
于是聂政找到严仲子说:“我聂政不过市井之人,您贵为诸侯之卿相,不远千里,枉驾结交,我怎能不披肝沥胆,以报您的知己之恩呢。当时拒绝了您的请求,只是因为老母为念。如今老母已终天年,聂政敢问您的仇家是谁?”(注:老妈已死,姐姐已嫁,最需要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聂政来找严仲子,不是为了钱。)
“唉,就是韩国的相国侠累啊,他是国君的大叔,亲朋盛多,兵卫势强,我多次发出敢死队,都未能下手。今天幸蒙足下不弃,我请多给您带些车骑壮士,以为羽翼。”
“不必,人多语失,一旦泄漏,那就将举韩国上下与您为仇,您还有救吗?”
于是“非赏金杀手”聂政单身一身,仗剑出行。秋风湿凉的风景,浸到行路者的骨头里面,聂政进入新郑,直奔相府,看见相国侠累正跟(倒霉的)国君韩哀侯,坐在堂上,开理论工作务虚会,傍边兵甲持戟护卫者甚众,堂上堂下,阶前庭内,都是“防暴警察”。
聂政深吸一口怒气,拔剑直入,像抱着橄榄球的彪形大汉,猛冲庭内的甲士,甲士纷纷跌蹶披靡,聂政如一道长虹,登堂直刺侠累。侠累遇刺有经验,抱起旁边的韩哀侯当人质(迫使刺客投鼠忌器,放弃出招)。聂政铜剑奋击,直洞侠累前胸,侠累当即毙命。韩哀侯慌忙乱叫,聂政唯恐死得不透,再刺侠累,却误中了韩哀侯。老韩凄凉一声怪交:“你!你!你竟敢连寡人也┅┅,也┅┅”扑通栽倒而亡。
旁边的“防暴警察”这时候全明白过味儿来了,挥家伙猛攻聂政。聂政奋力大呼,击杀数十人,余者不敢靠近。然后聂政从从容容,以剑割面,猛撕一把脸皮,血肉横溅,又自掘双眼,凄惶一声如狼一般悲鸣。旁边的警察赶紧闭眼,没闭眼的则趴下呕吐。后边的警察组织新一波冲击,被聂政摸黑乱打一通,抱头鼠窜,很多甲士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聂政仰面大笑:“我今日已大功告成!”以剑自屠其肠,这是他最喜欢的那一招“斜阳碧落”,绝腹自杀,场面极其惨烈。聂政象一截黑塔,呯然倒下,卧在了脚底的几圈死尸包围之中。
相府庭院里一片大乱。
几天之后,聂政的尸体被暴晒在农贸市场。政府悬赏购问,这个自我毁容的刺客,杀了我们的国君和相国,他是谁?
聂政的姐姐从齐国听到消息,也跑来看热闹,一看尸体上敞开的肚子,就猜想必是自己的弟弟无疑,只有弟弟的“斜阳碧落”这一招,才能切得如此出神入化,干净利落,可惜这是切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聂政的姐姐明白,弟弟是不想连累姐姐,才毁面屠肠而死。姐姐抱尸痛哭:“弟弟啊,聂政啊,为了严仲子的知遇之恩,先葬老母,后嫁姐姐,为报严仲子的知遇之情,千里赴死,以姐姐我尚存之故,自掘双眼,残面剥皮,切腹剖肠,以求姐姐平安。如今父母双亡,当姐的岂肯苟活,更不忍让弟弟。贤弟你如此壮烈,我奈何畏死惧诛,令弟弟死后无名!我要拼死认尸,宁我剁成肉酱,也要播扬我弟弟聂政的千秋大名!”
为人的荣誉感在她的身上又哭又闹!聂政的姐姐握起拳头,敲击大地,她仰天大呼三声:“大伙听着,这位已死壮士就是我的弟弟聂政!聂政!聂政!弟弟我也随你去了!”然后取出预备好的利器,自杀于弟弟尸旁。一时间天地昏惨,峰岚变色,农贸市场里飞砂走石,周围观者无不惊恐,列国闻者无不骇叹。这一对英雄的市井姐弟啊,扬名于千古!
聂政和他的姐姐,以自己的捐躯落实自己的言语,实现了一介布衣士人可以和王侯比肩的最高境界——为了维护内心的原则而活着!
你也可以达到王侯将相的水准甚至傲视将相王侯,只要你张扬自己烈烈燃烧的个性。
郑国人虽然唱歌唱得靡靡可爱,独领一时风气,但北方出现了一些不懂浪漫的饥饿的鳄鱼——赵、魏、韩。这三个鳄鱼潜伏在水底,经常把过往喝水的动物拖下水,就象伸手邀请女伴走下舞池。郑国很快落入激流,成了倒霉蛋:公元前375年,韩国在“三家分晋”完成后不久,就急不可待地从山西出兵南下,大举进攻中原郑国,并且在一番未经史料记载的殊死搏斗后,韩人灭掉郑国。
郑国,这个从前夹在晋楚之间受气,年年挨打的可怜国家,现在总算超脱了。一个历史悠久的诸侯国,春秋初霸郑庄公笑傲诸侯的历史,全部消失了,变成了百家姓里的一个姓——郑。
韩国人灭掉整天唱着“郑卫之音”的郑国之后,索性把国都也从山西移到中原,就在原郑国都城基础上,加修成自己的都城。这座古城如今依然可见,号称郑韩故城,蹲踞在河南新郑市郊的梭梭荒草里。当它年华鼎盛的时候,一度周长四十五里,高十五米,墙基厚度五十米。之所以修得的如此庞大坚厚,是因为郑国处在“四战之地”的中原,故而摆出挨打的架势,靠坚城来防御。郑国苦闷的、春花秋月无时可了的岁月,如今终于可了了,韩国从此跑来替他受罪了。
韩国领导人金大中,对不起,叫做——韩哀侯,他占领郑国以后,高兴了没几天,就一不小心被我国历史上一个著名刺客,刺杀了。
过程是这样的:
韩国大臣“严仲子”经常为了鸡毛蒜皮的事跟国君亲戚“侠累”(时任相国)吵架。这天在朝堂上,俩人又为了一小事吵起来了,吵什么内容呢?史书上没有记载,大约是为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事罢。外来户“严仲子”偏说先有鸡,“侠累”偏说先有蛋。严仲子拔出佩剑,冲过去就要砍侠累,被旁人拉开。严仲子兀自还在骂:“我说是鸡,你小子偏说是蛋,蛋你个头啊!”
“Fucking you!”侠累暴跳如雷,“我不杀了你,我是你孙子,我是它妈鸡生的!”
俩人大骂完毕,严仲子回到住处一冷静,心里害怕了。我是一个外来户(卫国人),而侠累是国君的叔叔,今天把他惹了,以后还想不想在韩国干了。于是他干脆畏罪辞职,跑到人才市场重新找工作。
严仲子跑到东方齐国,混了半天也没找到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