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签订一份合同,双方心照不宣的分一杯羹,这跟过去的交际花有什么两样!”杜若忽然心生恻隐,满脸厌恨痛惜的神色消退,由不得百端交集地叹一口气,“这样的工作不要也罢,完全是被别人当工具利用上了,你也不想想,你是有文化的人呀,受过了高等教育,能跟满大街的打工妹一个样儿吗,那你的书不白读了,那何不初中毕业就出来闯世界呢,你要过有品味、有节气的日子,要有尊严的活着,做一个有益于社会的人,真的工作不好找,就跟我回家读研去,那怕是出国留学,我也不能让你给人当花瓶,就这么沉沦下去!”
“你认为我不想呀,我还想读博呢,不是有人嫌吃闲饭不给好脸子看吗,现在又来生事说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桑晨倏地瞪起泪眼,脸变了形似的挤满了忧愤与怨恨的神情,由不得气鼓鼓地别过身去。
“行,行,我冤屈了你行不行,只要你用心向上,不往歧路上使心眼儿,我保证做你的坚强后盾,受骗上当不皱一下眉头,谁叫你从小就像鼻涕虫似的黏着我,擤都擤不掉呢!”杜若松开手,立感一直紧绷着的心弦也松弛下来,不由得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谁黏着你,瞧这得意样儿,是你黄鼠狼守在**门口,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眼儿,现在得了便宜又卖乖!”桑晨破涕一笑,轻抚着被攥得红肿不堪的手腕,忍不住面带讥刺地抬头睥了他一眼。
“细妹儿也来了,我在东莞找了你几天,误打误撞地找到她家里去了,一也不生分,还是学生时代一开玩笑就脸红的山里妹子!”杜若深感幸甚,嘴角挂着一缕惬意的微笑,当先往细妹儿停车的街角走去。
“真的呀,我有四五年没见她了。听说她现在牛气得不得了,村里建希望小学,一出手就是十几万,功德碑上头一名就是她,真是学得好不如嫁得好,我要是有这福缘,也不用老受你的气!”桑晨一阵雀跃,满脸沮丧与失望的神色烟消云散,也一路小跑着紧跟在杜若的身后。
“哎哟,瞧你们俩拌嘴也岗口儿甜。吵架也不忘举眉齐案,还真是成了双的蝴蝶、配了对的鸳鸯,真叫人大跌眼镜,这年头还有天仙配似的爱情党!”细妹儿噌地一下跳下车,细红儿大喊大叫地扑上前,三人如痴了似的疯疯癫癫地搂抱在一起。杜若心里咯噔一下,眼中潮起一阵暖融融的热流,思绪不觉又飘浮到那月故乡的梅河岸边……
“我昔二十零,写意在诸峰。
我今三十零。憔悴卧江城。
岂止十年老,曾与众苦并。
今凭登临意,无复昔仪形……”
这是秋日十月里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梅河月白风清。溪岚漠漠,远山如水浮漾的月光湮着墨绿色的莽莽峰峦,脚下掩映在疏落的林中的河水,好像一幅凌空裁剪下来的白绸。曲曲弯弯的挂在层峦迭翠的山涧,天空浩繁的星河和黑黝黝的山岭倒映在清静如镜的河水的深处,河岸丛丛簇簇的在白雾中开得千姿百态的山花和在月光中显得亭亭玉立的修竹。在河边微风吹起的阵阵涟漪中抖动。两岸听不完的是嘤嘤呖呖的山翠溪声,岸边瞧不尽的是朱朱粉粉的瑶草红泉,鸟鸣在山林中回响,流水在河谷里鸣咽,瀑布喧喧嚷嚷的闪着银光,在云气弥漫的山崖上回荡,然后如蟠着的玉龙般翻腾飞转,掀起无数白色的水沫四下喷溅……
“嘻嘻,可笑自己腹中空,歪吟香山居士文……”
杜若哈哈一笑,迎着桑晨戏谑的目光,轻轻地杵下她那如花绽放的笑靥,伸手接过凉席,一道笑语盈盈的往林的深处走去,“哎,晨晨,我明天去城里搬行李,然后就回山,你在家好好休息呀,过几天到学校报个到,安心当个中学教师算了,不要有那些乌七八糟的想法,到头来害人害己,我折腾得还不够呀,苦海里折腾了小半辈子,至于今名也没得,利也没得,跌一跤醒过来依旧孑然一身,谁叫咱们是农家子弟呢,向上的路布满了荆棘与泥沼,就像是走在一条黑暗无边的隧道里,根本看到隧道尽头的阳光,所以还不如守在家里吃碗安生饭,这心同野鹤与尘远、身如草木共荣枯的日子,也不是一般人所能享受得到!”
桑晨怡然一乐,翻起她那朗如夜月的眼睛,丰姿洒落而又眼光锐利的望着杜若,“什么享受不享受的?我只想去城里弄个购粮本儿,找个单位放张书桌,一辈子不用走在泥巴路上就于愿足矣,我不也读了十几年的书,哪一比城里人差,这开门见山、出门见河的日子,我可没兴趣过!”
“瞧你这死不开窍的样儿!”杜若不以为然地挥挥手,骤然阴冷下去的脸色,忽地又幻化为一片和煦的微笑,“说你不懂事儿,你又门槛儿精得要命,说你傻大姐儿,你又是才刚毕业的大学生,世事早奄忽过千年了,你竟还抱着老皇历不放,现在是不读书有权,不认字有钱,昧了己有人荐,黑了心能通天!假如你穷得像鲁迅笔下的孔乙己,吃个茴香豆还多乎哉不多也,那就身在闹市无人问了!假如你金多得像张爱玲书中的范柳原,风流倜傥得飘飘然不知身为何物,成天坐老车爷,住租界旅社,连养的狗也是名种,你瞧瞧吧,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就众星捧月的发达啦,做梦都想不到的狗杂碎就会跟在你后头摇尾乞怜,说是你前世跟他二大妈弄下的灰孙子,是你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姨姐姐的干儿子呢!”
桑晨哧地一笑,恍若风吹松叶所发出的欢快声,惹得枝上的宿鸟也刷拉一声,成双成对的飞向对面的丛林,“这么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我既无钱又无权,一辈子只能待在乡下吃粉笔灰罗!”
“这倒也不见得!”杜若颇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嘴角也掩饰不住的藏有几许期待的神色,“不将辛苦意。难近世间财,你可以边上班边考研,再挤一次独木桥,研究生毕业肯定能进城里,到时就如你愿了,就能快快乐乐的在城里享尽一个现代女性所有的生活自由!”
桑晨略一迟疑,又含羞不语的往前走几步,然后返身倚在棵树上,双眼似视非视的觑着潭中疏淡的月影,“这么说你是一门心思的要我考研了。不怕日后会拖累于你?会不可理喻的给你找麻烦?假如考不上呢,你还愿意不计厉害得失的守望着我?只怕那时早被什么风流寡妇、红颜知己勾去了魂、摄去了心,还会记得我这个其貌不扬的邻家小妹!”
杜若一时语塞,恍若有盆冷水兜头淋到脚,才刚激起的满腹欢愉和豪壮之情,也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羞窘不堪的耷拉着头,瞧也不瞧桑晨一眼,快步走向那山坡,眼下月色清明。山幽水静,几羽翠鸟展着翩翩的身姿在黑忽忽的林的深处翔动,几处泉鸣和着悠悠的韵律在白蒙蒙的溪的尽头窃响,杜若的心胸为之一爽。枯木逢春犹再发。人无两度再少年。转眼之间他就届不惑之年了,人生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激情岁月早过去了。那份停在潺潺小溪旁的闲适温情、那种站在攘攘瀑布前的活泼生意也早随着韶华的流逝而一去无消息了。曾几何时,他不是咽下满腹的辛酸苦涩,横眉冷对隐隐青山。贫岂能移白首之心;曾几何时,他不是抛开心中的怆悢失意,嘻笑怒骂悠悠绿水。穷益不坠青云之志。然而时光如水流逝,一道指江山激扬文字的故朋旧友们,人家当官的当官,上城的上城,最不济的也夫唱妇随,小日子过得甜甜美美,就他才子好当饥难忍,一失足成千古恨,功也不成名也不就,至今还是个一钱不值的山里养路工。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如此荆棘连着荆棘的生计,如此坎坷连着坎坷的命途,他哪还有什么闲情逸致,再去玩这种缥缈不见天日的爱情游戏!他哪还有什么磊落襟怀,再去赌这种可望而不可即的远大前程!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杜若早心知肚明了,既然才不能平步青云,在社会的高层次上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