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出去,我自想想。”
丘生应“是”,撤身出去。才刚到门口,吴瑞又喊“回来。”丘生忙转回来:“先生。”
吴瑞问道:“你方才说,不知什么缘故颇信那周生。你想想,什么缘故。”
丘生不敢坐,立在案前想了半日,道:“此人所言皆有理。元宵那日他说起那家的三奶奶……我们早先都觉得那事儿不公,却并未细想究竟何处不公。直至听了他所言才明白,那三奶奶的娘家与她自身并非一回事。她被娘家婆家联手坑害,连闻空与我舅舅在内皆属帮凶。再有,他们虽将闻空大师送去了土匪窝,却能洗掉他原先的身份。日后招安下山他便是另一个人了,再不与万寿禅寺相干。于他自己,委实是身世无人知晓最好。”
吴瑞点点头:“我方才也这么想。那周生必是摄政王心腹无疑。”他站了起来,“你路上走得急,去客房歇息吧。”丘生答应着走了。吴瑞独自坐了足有大半个时辰,起身往后院而去。
吴天佐乃沧州大儒,名满天下。如今也不过六十来岁,日日在书院教书,平素只住在吴家后头一个僻静小院。吴瑞到时,吴天佐才刚从书院回来,正坐着吃茶。见儿子进来脸色不好,微微皱眉:“可是昨夜没睡好。”
吴瑞道:“谢父亲挂念,儿子昨夜好睡。”乃打了服侍的小童出去。吴天佐心下隐约有不祥之感。吴瑞上前扑通跪下,眼角垂下泪来。
吴天佐大惊:“出了何事?可是闻空那孩子如何了?你起来说话。”
吴瑞哽咽道:“那孩子尚好。”他并不起来,将丘生所言一一复述。乃垂头不语。
吴天佐犹如一尊泥菩萨般呆着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老爷子长叹一声:“我早就告诉你二叔,不要去考什么科举、不要考科举。他只不听。”吴瑞一愣。过了会子,老爷子接着说,“后来我又说,家里不少他的饭吃,只混个闲官便罢了,做什么事业!他还是不听。最末他要送女儿进宫,竟不告诉我!我得了报信,连夜进京都没拦住。”乃又叹,重重拍案,“他若好生呆在书院教书,哪里有这些事!折了孩子、带累吴家的名声、还害得先帝背上了……那么个骂名。”
吴瑞愣了:“父亲,恕儿子愚钝……如何是害得先帝背上了骂名?听那两个老和尚说,那阵子太上皇放肆了些,先帝想惩治他,方做下……那等事来。”
吴天佐叹道:“你还年轻,不知道。人一旦上了岁数,就如同孩童一般。年轻时候会权衡大局、忍气取舍。老了之后不擅自制,许多事便由着性子来。且容易想迷瞪。越老越是如此。先帝年轻时何尝不是一位明君?岁数大了便做下许多糊涂事。此乃人之常情。皇帝也是人,皇帝也会老,会老便难免糊涂。那等事,怪不得先帝。”
吴瑞又愣了半日:“若怪不得先帝,那……总不能怪我侄女吧。”
吴天佐摇头:“自然也不怪你侄女。她一个弱女子,身处深宫,衣食起坐皆不由己。故此我才说,怪你二叔。他若不考科举便无此事、他若不上进去争什么升官也无此事、他不送女儿入宫也无此事。”
吴瑞低声道:“二叔才学过人,岂肯不考科举?他天生有志气又肯做实事,上官又不是瞎的,他不升才怪。再说,当年父亲不许他考试,连个缘故都不肯告诉他,他焉能服气?”
吴天佐拍案道:“我不告诉他自然有我的缘故。你曾祖父传下来的规矩,这事儿唯有嫡长子可知。他既是我弟弟,只管听话便好。偏他一意孤行,方有今日之结果。”
吴瑞垂头。过了会子又说:“纵没有我侄女,也少不得有别的妃嫔。先帝既是已老糊涂了,一般儿会扒灰。”
“那便与我吴家无关了。”吴天佐道,“哪怕先帝这一笔骂名终究得背上,也不是我吴家女儿带累的。日后我去地下见你曾祖父、祖父和太.祖爷也能心安理得。”
吴瑞张了张嘴又闭上,末了终说了个“是”字。又过了许久,他问道:“万寿禅寺已让贾琮那逆贼盯上了,咱们家想是也露了蛛丝马迹。后头如何是好。”
吴天佐默然良久道:“先不如何,以不变应万变,且看贾贼欲如何。”
吴瑞又应“是”,垂着头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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