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袖疾闪,“啪!”一声轻响,将道人拂得连退几步,险些跌倒。
“我家姑娘好洁,还请道长退些说话。”她拢掌于袖,双手负后,冷冰冰的一横眼:“此地是哪一位仙长当家?烦唤前来!”
那青年道人被吓得有傻,还搞不清楚自己是被什么东西扫得踉跄后退,楞了半天,结结巴巴回答:“本……本观住持不……不在,姑……姑娘有什么吩咐,交代我便是。”
商九轻冷冷一睨:“是不是什么事,道长都能作主?”
她不过廿五、六岁的年纪,名列玄皇麾下“风、雪、云、霜”四大将,更兼商家堡举族之长,手下尽是北地豪杰,一呼百诺,平日颐指气使惯了,气魄很大,即使没带从人,仍是片言生威,慑得道人瞠目结舌,一愣一愣答不上话。
商九轻等得不耐,呼的一声摔开窄袖,将知客道人往横里平平拂开,欠身微微一让:“姑娘请。”文琼妤轻移莲步,向着堂里袅娜行去,宛若仙子凌波,额间的小小金坠轻轻晃荡,满堂香客都看痴了。
先前商九轻甫一出手,便有道僮迳奔后进,唤来号房执事真启,此时恰好掀帘而出,眼看要撞上了文琼妤。商九轻凤眼一睁,隔空甩袖,挽着文琼妤足飘退,旋即放开了手,似乎不敢久握。
真启被拂得斜斜摔出,“碰!”一声跌入椅中,胸口气血闷滞,一时竟难起身。
他是天城山第三代的后起新秀,模样虽然斯文,但黄庭嫡传的“列缺剑”、“风雷掌”已有火候,得本山代掌教玄鹤真人的特许,传授守真阁里的剑门绝学《两仪风雷剑》,武功绝非泛泛。这一拂固然是攻其不备,但劲力到处,居然能让真启无可抗力、狼狈跌入木椅,放眼本山元字辈的师叔伯里,也不过三两人能办到。
真启暗提一口真气遍走全身,只觉一股寒气自膻中穴散入任脉,内息一到此间便阻滞不前,所幸片刻即消,否则以任脉号称人体“yīn脉之海”,若寒气沿手足三yīn经脉扩散,后果不堪设想。他调匀气息,起身稽首:“贫道真启,忝为本观执事,不知女施主有何见教?”定睛细瞧,不觉一怔,胸口如遭重击。
(这女子!生得……生得……真……真是好看!)
商九轻向来对男子不假词色,让他瞧得有些烦恶,扭腰回顾:“姑娘,这里可有你要找的人?”文琼妤摇头,轻声说:“这里的气很弱,我瞧是从后进传出的。咱们毕竟是客,不宜硬闯,姊姊且问一问道长。”
商九轻头,凤目一睨,冷对真启:“敢问道长,近日观中可有留客挂单?”
连问了几声,真启才蓦然惊觉,答得支吾:“本观……这个……向来是大开山门,款待十方丛林来客,时时都有挂单求宿的同修,只消有戒箓衣牒,本观一概不拒。却不知女施主要寻哪一位仙长?可知仙名道号?贫道可安排斋堂面客,为两位通传。”他毕竟是本山第三代的俊才,言谈间已尽复从容,殷殷探问,颇有讨好之意。
商九轻无动于衷,微一冷笑。
“那好。烦请道长一一唤出,我家姑娘有事相询,有劳了。”
真启为之愕然,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按照十方丛林的规矩,同修的仙长们挂单于此,便受本观的规矩约束,须与众弟子们一同执役诵课,并无例外。即使是女施主要求,本观也不能一一将弟子们唤出,直如门庭市易一般,鱼贯示人,还请女施主见谅。”
商九轻冷然道:“无妨,我们自己瞧去。”迈步迳行,竟是要闯内堂。
真启毕竟是本山栽培的菁英,岂容外人撒泼?一拍扶手,飞身拦住,指掌不敢触及她的身体肌肤,拢于袖中,两人眨眼换过十余招,四臂之间劲风呼啸,居然未曾相接。
商九轻冷笑:“小小道士,好俊身手!”真启乍觉她吐息如麝、扑面飔凉,心神不由一荡,胸口忽“啪!”一声如遭鞭击,又被一股yīn寒柔劲拂开;摔落地时只见商九轻腰肢一扭,左掌的手套重新拉上,这才发现她双手均戴小羊皮制的精细皮套,革上似有层糖霜般的细粉,至于何时褪下、褪下时又是何模样,却全然不明所以。
商九轻斜睨他一眼,正要请文琼妤入内,忽闻一声冷笑:“九幽寒庭好大的威风啊!居然摆到黄庭观里来啦!”两条斜背长剑、衣锦饰繁的人影掀帘而出,当先的女子苗条白皙,凤眼高吊过,却是法绦春夫妇。商九轻与文琼妤对望一眼,两双明眸里均有疑色。
“法二小姐安好,道先生安好。”文琼妤福了半幅,嫣然一笑:“两位这么有兴致,也来游黄庭观么?”道初阳见她斯文有礼,倒不好意思绷着脸了,红着面颊直挠脑袋,彷佛一颗熟透了的甜菜根:“也……也不是,咱们是符箓派的,与他们丹鼎派没甚瓜葛,只是来办事儿。”法绦春怒道:“你跟她罗唆什么?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将军箓与黄庭观分属道门的符箓、丹鼎两派,平日甚少往来,黄庭观近年发展兴旺,藉着劫家势力独占中京的传教香火,彼此间还有些小小心结。天下道庙中,又分“十方丛林”与“子孙庙”两种,前者是以教团的形式收徒传道,再由杰出的弟子中遴选掌教主持,庙产属于教团公有,只要是受戒的道士均可来此挂单同修,因此扩张很快;子孙庙则是庙产私有、师徒传授,通常握于一家之手,自不及十方丛林的泽流广被。
黄庭观是标准的十方丛林,教团规模庞大,各地分观林立,号称天下道脉之首,将军箓则是中宸州最具代表性的子孙庙,历代将首不受道诫规范,可自由娶妻生子,百余年来都掌握在法、道、经三姓家族的手里。法绦春夫妇便是想于京中访友,也该前往城南同为子孙庙、历来交好的洞玄观,断无现身黄庭观的道理。
商九轻听出她话里有话,俏脸一寒:“法二小姐此话何意?”
法绦春轻哼两声,神色蔑然。“我夫婿是堂堂将军箓的长弟子,出门在外,便是本门将首的代表,岂可与侍读陪睡的女子说话?传将出去,本门还要不要做人?”商九轻秋翦骤寒:“你说什么!”横臂一拉,便要扯脱手套。文琼妤轻轻挽住,对法绦春微笑:“二小姐门第之高,便是放眼中州武林也少有人能及,琼妤出身寒微,自是难入法眼。不敢耽误二位,少陪了。”相偕欲入,谁知法绦春动也不动,竟是铁了心要拦。
商九轻冷冷蹙眉。“贤伉俪这是什么意思?”
法绦春乜眸蔑笑,眼中却殊无笑意:“明日比剑之前,此路恐怕不通。”商九轻忽地微抿,眯起一双姣美凤眼:“法二小姐好生殷勉,将军箓偌大的门庭,几时做了黄庭观的看门狗?”
锵啷两声激越龙吟,道、法二人双双拔剑,法绦春倒竖柳眉,尖声厉叱:“商九轻!你敢辱及本门?”商九轻冷哼一声:“辱人者人恒辱之。法二小姐出口之前,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法绦春恼羞成怒:“兀那贱婢!说得什么话来?”商九轻冷冷一笑:“二小姐生得一张臭嘴,没想到耳力也无甚灵光。”
法绦春胀红粉脸:“找死!”横剑一抹,迳往她颈间挥去!
商九轻双腿不动,甩袖拍击剑脊,“啪”的一声裂帛脆响,法绦春顿觉剑上一股大力撞来,虎口剧痛,肘腕几欲脱力,吓得圈转长剑,拧腰后跃。看在旁人眼里,倒像她主动启衅,忽又收剑退开,趋避之间,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
道初阳揽住爱妻,剑刃虚,遥遥封守门户,气度居然颇见森严。可惜他身子矮胖,这一揽还碰不到妻子的柳腰,堪堪搂住屁股,旁人忍俊不住,交头窃笑起来。法绦春羞怒难当,挥开他肥短如鼓槌的手指,挺剑尖叫:“我要这贱婢的舌头,你给我取了来!”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