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细讲。”懒龙拉了两个应捕一同到店里来，占副座
吃酒。懒龙道：
“我与两位商量：你家县主果然要得我紧，怎么好累得两位？只要从容一
，待
我送个信与他，等他自然收了牌票，不敢问两位要我，何如？”应捕道：“这个
虽好，只是你取得他的忒多了，他说多是金子，怎么肯住手？我们不同得你去，
必要为你受亏了。”懒龙道：“就是要我去，我的金子也没有了。”应捕道：
“在那里了？”懒龙道：“当下就与两位分了。”应捕道：“老龙不要取笑！这
样话当官不是耍处。”懒龙道：“我平时不曾说诳语，原不取笑。两位到宅上去
一看便见。”扯着两个
耳朵说道：“只在家里瓦沟中去寻就有。”应捕晓得他
手段，忖道：“万一当官这样说起来，真个有赃在我家里，岂不反受他累？”遂
商量道：“我们不敢要老龙去了，而今老龙待怎么分付？”懒龙诈道：“两位请
先到家，我当随至。包管知县官不敢提起，决不相累就罢了。”腰间摸出一包
金子，约有二两重，送与两道：“权当盘费。”从来说公见钱，如苍蝇见血。
两个应捕看见赤艳艳的黄金，怎不动火？笑欣欣接受了，就想：“此金子未必不
就是本县之物。”一发不敢要他同去了。两下别过。
懒龙连夜起身，早到无锡，晚来已闪
县令衙中。县官有大、小孺，这晚
在大孺房中宿歇，小孺独自在帐中。懒龙揭起帐来，伸手进去一摸，摸着
上青丝髻，真如盘龙一般。懒龙将剪子轻轻剪下，再去寻着印箱，将来撬开，把
一盘发髻塞在箱内，仍与他关好了。又在壁上画下一枝梅，别样不动分毫，轻身
脱走。次，小孺起来，忽然发纷披，觉得异样，将手一摸，髻俱无，大
叫起来。合衙惊怪，多跑将来问缘故。小孺哭道：“谁使促掐，把我的发
剪去了？”忙报知县来看。知县见帐里坐着一个陀，不知那里作怪起。想着平
绿云委地，好不可
；今却如此模样，心里又痛又惊。道：“前番金子失去，
尚在严捉未到：今番又有歹进衙了。别件犹可，县印要紧。”亟取印箱来看，
看见封皮完好，锁钥俱在。随即开来看时，印章在上格不动，心里略放宽些。又
见有发缠绕，掇起上格，底下一堆髻发，散在箱里。再简别件，不动分毫。
又见壁上画着一枝梅，连前凑做一对了。知县吓得目睁
呆，道：“元来又是前
番这！见我追得急了，他弄这神通出来报信与我。剪去发，分明说可以割得
去；放在印箱里，分明说可以盗得印去。这贼直如此利害！前应捕们劝我不
要惹他，元来果是这等。若不住手，必遭大害。金子是小事，拚得再做几个富户
不着，便好补填了。不要追究的是。”连忙掣签，去唤前差往苏州下关文的应
捕来销牌。
两个应捕自那与懒龙别后，来到家中。依他说话，各自家里屋瓦中寻，果
然各有一包金子，上写着月封记，正是前县间失贼的子。不知懒龙几时送
来藏下的。应捕老大心惊，噙着指道：“早是不拿他来见官。他一招出，搜
了赃去，浑身洗不清。只是而今怎生回得官的话？”叫了伙计，正自商量踌
躇，忽见县里差签来到。只道是拿违限的，心里慌张；谁知却是来叫销牌的！应
捕问其缘故，来差把衙中之事一一说了，道：“官此时好不惊怕，还敢拿？”
应捕方知懒龙果不失信，已到这里弄了神通去了，委实好手段！
嘉靖末年，吴江一个知县治行贪秽，心术狡狠。忽差心腹公，赍了聘礼，
到苏城求访懒龙，要他到县相见。懒龙应聘而来，见了知县禀道：“不知相公呼
唤小那厢使用？”知县道：“一向闻得你名，有一机密事要你做去。”懒龙道：
“小是市井无赖，既蒙相公青目，要
何事，小水火不避。”知县屏退左右，
密与懒龙商量道：“叵耐巡按御史到我县中，只管来寻我的不是。我要你去察院
衙里偷了他印信出来，处置他不得做官了，方快我心！你成了事，我与你百金之
赏。”懒龙道：“管取手到拿来，不负台旨。”果然去了半夜，把一颗察院印信
弄将出来，双手递与知县。知县大喜道：“果然妙手！虽红线盗金盒，不过如此
神通罢了。”急取百金赏了懒龙，分付快些出境，不要留在地方。懒龙道：“多
谢相公厚赐，只是相公要此印怎么？”知县笑道：“此印已在我手，料他奈何我
不得了。”懒龙道：“小蒙相公厚德，有句忠言要说。”知县道：“怎么？”
懒龙道：“小躲在察院梁上半夜，偷看巡按爷烛下批详文书，运笔如飞，处置
极当。这敏捷聪察，瞒他不过的。相公明不如竟将印信送还，只说是夜巡所
获，贼已逃去。御史爷纵然不能无疑，却是又感又怕，自然不敢与相公异同了。”
县令道：“还了他的，却不依旧让他行事去？岂有此理！你自走你的路，不要管
我！”懒龙不敢再言，潜踪去了。
却说明察院在私衙中开印来用，只剩得空匣。叫内班等遍处寻觅，不见
踪迹。察院心里道：“再没处去。那个知县晓得我有些不象意他，此间是他地方，
细必多，叫来设法过了。我自有处。”分付众不得把这事泄漏出去，仍把
印匣封锁如常，推说有病，不开门坐堂。一应文移，权发巡捕官收贮。一连几。
知县晓得这是他心病发了，暗暗笑着，却不得不去问安。察院见传报知县来到，
即开小门请进。直请到内衙床前，欢然谈笑。说着民风土俗、钱粮政务，无一不
剖胆倾心，津津不已。一茶未了，又是一茶。知县见察院如此肝鬲相待，反觉局
蹐，不晓是甚么缘故。正絮话间，忽报厨房发火，内班门皂、厨役纷纷赶进，只
叫：“烧将来了！爷爷快走！”察院变色，急走起来，手取封好的印匣亲付与知
县道：“烦贤令与我护持了出去，收在县库，就拨夫快来救火！”知县慌忙失
错，又不好推得，只得抱了空匣出来。此时地方水夫俱集，把火救灭，只烧得厨
房两间，公廨无事。察院分付把门关了。这个计较，乃是失印之后察院预先吩咐
下的。知县回去思量道：“他把这空匣
在我手，若仍旧如此送还，他开来不见
印信，我这系须推不去。”展转无计，只得润开封皮，把前所偷之印仍放匣
中，封锁如旧。明升堂，抱匣送还。察院就留住知县，当堂开验印信，印了许
多前未发放的公文，就于是发牌起马，离却吴江，却把此话告诉了巡抚都堂。
两个会同，把这知县不法之事参奏一本，论了他去。知县临去时，对衙门道：
“懒龙这是有见识的，我悔不用其言，以至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