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诵佛经,或歌诗赋,多是中土官话。
一,程宰在市上看见大商将宝石二颗来卖,名为硬红。色若桃花,大似拇
指,索价百金。程宰夜间与美说起,
中啧啧称为罕见。美
抚掌大笑道:
“郎如此眼光浅,真是夏虫不可语冰!我教你看着。”说罢,异宝满室:珊瑚有
高丈余的,明珠有如卵的,五色宝石有大如栲栳的,光艳夺目,不可正视。程
宰左顾右盼,应接不暇。须臾之间,尽皆不见。程宰自思:“我夜间无欲不遂,
如此受用;里仍是
家佣工。美
那知我心事来!”遂把往年贸易耗折了数千
金,以致流落于此告诉一遍,不胜嗟叹。美又抚掌大笑道:“正在欢会时,忽
然想着这样俗事来,何乃不脱洒如此!虽然,这是郎的本业,也不要怪你。我再
教你看一个光景。”说罢,金银满前,从地上直堆至屋梁边,不计其数。美指
着问程宰道:“你可要么?”程宰是个做商的,见了偌多金银,怎不动火?心
热馋,支手舞脚,却待要取。美
将箸去馔碗内夹
一块,掷程宰面上道:
“此粘得在你面上么?”程宰道:“此是他
,怎粘得在吾面上?”美
指金
银道:“此亦是他物,岂可取为己有?若目前取了些,也无不可;只是非分之物,
得了反要生祸。世为取了不该得的东西,后来加倍丧去的,或连身子不保的,
何止一一事?我岂忍以此误你!你若要金银,你可自去经营,吾当指路径,
暗暗助你,这便使得。”程宰道:“只这样也好了。”
其时是己卯初夏,有贩药材到辽东的,诸药多卖尽,独有黄柏、大黄两味卖
不去,各剩下千来斤。此是贱物,所值不多。那卖药的见无买,只思量丢下去
了。美对程宰道:“你可去买了他的,有大利钱在里
。”程宰去问一问价钱,
那卖的不得脱手,略得些就罢了。程宰
信美
之言,料必不差。身边积有佣
工银十来两,尽数买了他的归来,搬到下处。哥子程寀看见累累堆堆偌多东西,
却是两味药。问知是十多两银子买的,大骂道:“你敢失心疯了?将了有用的
银子,置这样无用的东西!虽然买得贱,这偌多几时脱得手去,讨得本利到手?
有这样失算的事!”谁知隔不多,辽东疫疠盛作,二药各铺多卖缺了,一时价
钱腾贵起来,程宰所有多得了好价,卖得罄尽,共卖了五百余两。程寀不知就里,
只说是兄弟偶然造化到了,做着了这一桩生意,大加欣羡道:“幸不可屡侥,今
既有了本钱,该图些傍实的利息,不可造次了。”程宰自有主意,只不说。
过了几,有个荆州商
贩彩缎到辽东的,途中遭雨湿塺<黑>,多发
了斑,一匹也没有颜色完好的。荆商夜啼哭,惟恐卖不去,只要有捉手便可
成,价钱甚是将就。美
又对程宰道:“这个又该做了。”程宰罄将前
所得
五百两银子,买了他五百匹,荆商大喜而去。程寀见了道:“我说你福薄,前
不意中得了些非分之财,今就倒灶了。这些彩缎,全靠颜色,颜色好时,
二
两一匹还有便宜;而今斑斑,那个要他?这五百两不撩在水里了?似此做生
意,几时能够挣得好回家?”说罢大恸。众商伙中知得这事,也有惜他的,也
有笑他的。谁知时运到了,自然生出巧来。程宰顿放彩缎,不上一月,江西宁王
宸濠造反,杀了巡抚孙公、副使许公,谋要顺流而下,安庆,取南京,僣宝位。
东南一时震动。朝迁急调辽兵南讨,飞檄到来,急如星火。军中戎装旗帜之类,
多要整齐,限在顷刻。这个边地上,那里立地有这许多缎匹?一时间价钱腾贵起
来,只买得有就是,好歹不论。程宰所买这些斑斑的,尽多得了三倍的好价
钱。这一番除了本钱五百两,分外足足撰了千金。
庚辰秋间,又有苏州商贩布三万匹到辽阳,陆续卖去,已有二万三四千匹
了。剩下粗些的,还有六千多匹。忽然家信到来,母亲死了,急要奔丧回去。美
又对程宰道:“这件事又该做了。”程宰两番得利,心知灵验,急急去寻他讲
价。那苏商先卖去的,得利已多了,今止是余剩,况归心已急,只要一伙卖,便
照原来价钱也罢。程宰遂把千金,尽数买了他这六千多匹回来。明年辛巳三月,
武宗皇帝驾崩,天下多要戴着国丧。辽东远在塞外,地不产布,
要件白衣,
一时那讨得许多布来?一匹粗布,就卖得七八钱银子。程宰这六千匹,又卖了三
四千两。如此事体,逢着便做,做来便希奇古怪,得利非常,记不得许多。四五
年间,展转弄了五七万两,比昔年所折的,到多了几十倍了。正是:弃我堪取,
奇赢自可居。虽然神暗助,不得贪图。
且说辽东起初闻得江西宁王反时,心危骇,流传讹言,纷纷不一。有的说
在南京登基了,有的说兵过两淮了,有的说过了临清到德州了。一几番说话,
也不知那句是真,那句是假。程宰心念家乡切近,颇不自安。私下问美道:
“那反叛的到底如何?”美微笑道:“真天子自在湖、湘之间,与他甚么相
!
他自要讨死吃,故如此猖狂,不就擒了,不足为虑!”此是七月下旬的说,再
过月余,报到,果然被南赣巡抚王阳明擒了解京。程宰见美说天子在湖、湘,
恐怕江南又有战争之事,心中仍旧惧怕,再问美。美
道:“不妨,不妨。国
家庆祚灵长,天下方享太平之福。只在一二年了。”后来嘉靖自湖广兴藩,继
大统,海内安宁,悉如美之言。
到嘉靖甲申年间,美与程宰往来,已是七载。两
缱绻,犹如一
。程宰
囊中幸已丰富,未免思念故乡起来。一夕,对美道:“某离家已二十年了,一
向因本钱耗折,回去不得。今蒙大造,囊资丰饶,已过所望。意欲暂与家兄归到
乡里,一见妻子,便当即来。多不过一年之期,就好到此永奉欢笑,不知可否?”
美听罢,不觉惊叹道:“数年之好,止于此乎?郎宜自
,勉图后福。我不能
伏侍左右了。”希歔泣下,悲不自胜。程宰大骇道:“某暂时归省,必当速来,
以图后会。岂敢有负恩私?夫乃说此断
话。”美
哭道:“大数当然,彼此
做不得主。郎适发此言,便是数当永诀了。”言犹未已,前初次来的东西二美
,及诸侍
仪从之类,一时皆集。音乐竞奏,盛设酒筵。美
自起酌酒相劝,
追叙往时初会与数年,每说一句,哽咽难胜。程宰大声号恸,自悔失言,恨
不得将身投地,将撞壁。两
依依,不能相舍。诸
前来禀白道:“大数已终,
法驾齐备,速请夫登途,不必过伤了。”美
执着程宰之手,一
垂泪,一